而此时已经是暖春三月,原本安排给安度所做的事差不多都已经完工,卬便又让安度带领族众开始到东门关外去开垦田土。因为东门关与外界相连的栈道已经修好,已经再也不用从原来那条小道倚壁而行,直接从那宽阔的大道上走出去,十分方便迅捷。
卬久坐无趣,也跟着安度等,亲自操起耒耜器具,到东门关外的平原之上,随着族众开垦,躬力亲为。如此几日,都是日出时分,东门关打开,族众从栈道出去;到了日落时分,族众到平原之中的红河洗刷一下,成群回到茂山深处,东门关便咿呀关闭。
卬无事的时候,也会爬到东门的山上,看着东边那平原上被族众慢慢地起垄,划出一条条笔直的线条,而原本就很平坦的平原被耒耜犁耙整得更加平整,然后又分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土来;而在那些尚还没有开垦的地方,一大群稚子赶着族中的那群牲畜放牧,那些小不点儿在草原之上活蹦乱跳,天真笑语,不绝于耳。卬目见耳闻这一切,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但是卬却发现安度好像对开垦荒地之事并没有太在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尽心,开垦的事进行得也并不是很快。他想起了巴达说的话,正准备什么时候找到安度和他两个商谈一下,没想到安度竟然自己找到他的住处,说是有要是相商。
安度一来,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他满脸忧愁,道:“酋长,现在我们差不多已经完全安顿下来了,不过我血族还有几件事没有着手去做,而这在前年,在巴达酋长还在的时候就已经说好的。”
卬正在心里想着怎么给安度说,被他这么一说,一时还没有想起要做什么,便道:“你说有什么事要做?”
安度道:“当时你们在血族长者会议上,曾经说过要为忽达酋长报仇,现在我们尚还没有动静;酋长之杖虽然到了我们手里,但是关于其使用方法却因为忽达酋长遇害而失传,当时说要去灵山寻求神巫相助,找回酋长之杖的使用方法,现在这事也还没有一点准备。酋长,你可知道有人拿这些事在族众之中点火煽风,说些对你不利的话呢!”
卬道:“他们要说,我又怎能管束呢!而且这些事,想要在今年去做,那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收获,族众都还只吃原来在断谷时一半的口粮,而做的事却远比在断谷时繁重,因此这两件事只有等到秋收之后再说。”
安度道:“虽说要等到秋收之后才能行动,但是在之前却也可以作些预备的事,这也算对族众有个交代。”
卬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相反,你这段时间为何如此懈怠?我叫你负责开垦之事,并非是无意,你可是知道的。”
安度道:“我知道酋长的意思!不过我不想。”
卬道:“你的天资这么好,而且你又是巴达酋长的儿子,在断谷的时候就积极为我血族出谋划策,在迁徙途中,到了茂山,你都做了很多事,你继任酋长,没有人不服。”
安度道:“我知道。但是我最近在想着另一件大事。”
卬道:“有比我血族壮大更大的事?”
安度道:“有,我想的这件事是整个洪荒大陆的大事。”
卬道:“你在想什么?”
安度不答,反问卬:“酋长,如果现在我们能够不去灵山,自己想办法学到酋长之杖的用处,你觉得怎么样?”
卬道:“这酋长之杖是神巫教给我们血族的,但是当时会的人也只有忽达酋长一人,不过忽达酋长自己遇难,所以关于酋长之杖的用处他并没有教给我们族中其他人,现在我们想要不去灵山而学会酋长之杖,只怕我们没有那个机缘,也没有那个能力。”
安度道:“假若我们能够让忽达酋长教我们呢?”
卬道:“忽达酋长已死三百多年,怎么能够再教我们呢?他的灵魂是在酋长之杖内,但是我们却无法将他的灵魂召唤出来啊。”
安度道:“是的。但是假如他在生前,能够将自己的话记下来呢?”
卬奇道:“他自己记住自己的话有什么用?”
安度道:“他不是记在脑子里,而是记在,记在其它什么地方?”
卬看着安度,似乎看着一个怪物一般,道:“安度,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奇怪,人怎么能够不用自己的脑子来记东西呢?”
安度道:“或许不是记,而是表现——将他所想的放在别的东西上面。”
卬也在思索,嘴里嘟囔着:“这怎么可以?”
安度也在费神地想着,道:“酋长,我现在在你面前放上餐具,虽然里面没有食物,但是你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卬道:“你是想吃饭?”
安度道:“嗯,差不多。那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在地面上画出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卬猛地抬头,似乎突然领悟道一样:“你想用一种东西来把这些事都画出来?”
安度点头道:“是的!我还想不光是将容易懂的画出来,将一些不容易懂的通过一些符号,让它表示特殊的含义。”
卬道:“然而这太耗费时间了。”
安度道:“我们将所有这些都做好,然后再教给那些孩子,让他们从小就学会这种东西,等他们长大之后,他们就可以用这些符号来记自己所想、所知道的东西了。”
卬想了半天,道:“这是好事,但是这个怎么开始呢?你自己画出来的,要一个一个的教。”
安度道:“我们先想办法将这些符号弄出来,然后我再同时教几个人,在他们都学会之后,他们每个人又可以同时教几个人,那样我们就可以很快让所有人都学会了。”
卬道:“那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将这事做好?”
安度道:“可能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好。但是这事又必须要做。”
卬道:“我也知道这事的重大,不过现在你还是要想着怎么能够当好酋长。”
安度道:“假如我当酋长,那我可能就完全没有时间来做这个事了。”
卬道:“但是血族除我之外,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学了‘血族密语’和‘禁制之术’,所以酋长只能你来当。等到我离开血族之后,你再挑选一人,将‘血族密语’和‘禁制之术’传给他。”
安度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惜啊!有的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卬道:“不,既然你现在想到了,只要你将这个事情说给其他人听,说不定其他人听到之后,自然会去做这件事。这个也不需要你操心。”
安度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我这几天,粗略想了几个符号,便觉得里面有无穷乐趣,可惜我不能再享受到这样的乐趣了。”
卬道:“这个我想我专门找几个人来做,他们各自想符号,然后将这些符号放在一起,如此也可节约时间。”
安度道:“这里面只怕会有重复或者遗漏的,那到时候还不好做呢!”
卬道:“有重复的就看谁想到的最好,遗漏的就先放在那里,等待以后想好了再补。”
安度道:“嗯,如此正好。”
卬道:“我想他们在想的时候,不必拘泥于完全套眼前的事物,甚至可以想着和我们说话相匹配,我们说话的每个声音都对应一个符号。”
安度一拍脑袋:“是啊!这的确是个绝妙的主意!也是个正确的方向!”
卬道:“那好!我们现在不谈这个了。我们有时间了再找几个人来安排他们去做,那时我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对他们说。你还是尽快去将开垦的事做好,多为血族做点事,到时候我将酋长之杖交给你的时候,你召开血族大会,让几位长者推选的时候,不至于太难堪。”
安度道:“忽达酋长遇害之前,我们血族酋长继任是多么简单的事,上任酋长直接将酋长之杖交给下任酋长就行,可是之后因为酋长之杖丢失,还要弄个长者推选。现在酋长之杖又回到我血族,到时候这两件事都要做。不过以后可能还会有持杖人和长者推选人不一致的情况,那时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卬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自会以便宜行事的。”
安度道:“酋长,那你也要考虑到去灵山和为忽达酋长报仇的事,不要总觉得你这个酋长之位不是你自己的,所以什么事都不经心,如此则很容易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卬道:“这个我知道!不过即便他们能够利用,但人心向背,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安度道:“既如此,那我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