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行进得更慢,直到四天之后,卬和巴达才来到烟渡峡口。看那烟渡峡时,和凌江相似,只不过两边悬崖隔得更近,而且更高。此去茂山,正是顺水方向。在那右边悬崖上,离水面高约十丈处,上下岩体斜纹分作截然不同的两截,中间形成一条横道,真是鬼斧之工。
迁徙队伍便由那横道鱼贯而过。
巴达早已经安排好,过了这烟渡峡,一队又排成两列,慢慢前进,而且不要前后失去联系。已经过了两、三队之后,晟才赶回来,告诉巴达说,游哥探得这附近并没有大型生灵群落,而且这烟渡峡下河水名叫云河,水流湍急,岩壑深邃,可能有些精怪,不过这个都已经给长者政说了,政已经带领人在旁边警惕守护队伍过去。
巴达稍稍放心,于是在烟渡峡边等待。又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轮到护送粮食的队伍。卬走在前段,开始出发。不过那一百多头牛,走到那横道上后,都不敢向前。巴达便命令将牛眼蒙上,另着几十个人牵着,才终于开始前进。
那横道宽不过四尺,最窄处只有两尺多。里面是千仞石壁,外面是百丈悬崖,崖下水流似箭,但是因为相隔太高远,所以听起来也只是沉闷的呜咽之声,也不知道只是水流声,还是另有别物的声响。
卬几次探头去看,下面实在是太过幽暗,因此什么都看不到。这时突然有人向卬警示,原来是发现峡谷对面似乎有什么情况。卬一看,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对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十个似人似猴的生灵。
两边相隔并不是很远,因此卬能看清对方面貌。那些生灵满面黧黑,躯干之上也好像人类一般用物遮蔽,不过其余部位并没有多少毛发。每个手里都握着削尖的木棍,站在那边静静地看着迁徙队伍。
卬思忖一番,叫队伍照常前进,他自己则向对岸挥手,示意那些人也顺流向下。但是对方则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一样,并不前进半分。卬不想惊动巴达,便随同队伍缓缓地往前走。
走了十来里,又有人指给卬看,说对面那些生灵也慢慢地在顺流而下。卬心里警惕着,但见对方并无动静,也只得按捺不发,并叫队伍族众不要向对岸张望,更不要做一些恣意举动,以免引起冲突。
过了一个多时辰,卬等终于过了烟渡峡,前方也并无什么开阔之处,卬便叫两人排成一排,不要等待,一直往前走去,以免拥挤。
他还在指挥,有人告诉他对岸的生灵已经过来了。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些生灵从对岸悬崖的平缓处转折蜿蜒而下,最后淌着齐腰的河水,走到了自己脚下的河滩上。
尼族族众看到从那河滩到这横道之间一些平缓处可以上来,便堵在了那里。而那些生灵却似乎并没有看见,正慢慢地往上面爬。
卬见状,赶紧下了横道,率同几十个人走到了那些生灵的面前。此时相距更近,看得更加清楚,卬见那些人胼手砥足,面目五官虽然黧黑,但是耳后及颈脖的皮肤则稍稍干净,显然那面上黧黑并非先天如此,而是后天所成,便道:“尔等可是通灵之人类?”
一个体型高大、貌似首领的站出来,点了点头。
卬道:“我等言语,你能否会意?”
那人又点了点头。
卬道:“我等乃是洪荒大陆东北断谷尼族,现欲迁徙去茂山,经过莽岭,并无意冒犯,请恕未曾通报。”
那人比卬稍稍高一点,这时他昂起头,双眼向下地看着卬,并不答话。
卬身后尼族族众见那人如此无状,颇有些急躁。卬担心出事,暗暗地施展了“无影风屏”禁制之术,将身后族人同自己隔了开来。
卬随即又道:“我乃尼族长者卬,不知对面尊人,如何称呼?”
那人稍稍一点头,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
卬皱了皱眉,又道:“不知尔族需要何物,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太过难办,我族都可以奉上。”
那人依旧不言语,只是用手指了指横道上正在走的牛。
卬见状,便对横道上喊道:“牵一头下来!”
两三个人,前后护着,将一头牛牵到了卬的面前。
卬将牛索递给那人,道:“这是牛,又称‘纯离’,请尊人笑纳!”
牛背上还有几百斤的黍谷,卬打开放在牛背上装黍谷的鞍型木桶的木盖,用手掬起一把黍谷来,向那人介绍道:“这是黍谷,也可煮食。”
那人接过了牛索,递给身后一人。那人将牛牵到河滩宽阔处,其余人都围了上去。卬只一疏忽,那些人便将手中的尖木棍掷向那牛。牛大声哀鸣,负痛想要奔走,则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用手中尖木棍逼着。牛血从那些扎在身上的木棍口处汩汩流出来,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腥味。牛变得狂暴起来,将背上的黍谷洒落满地,想要头顶尖角抵人,却都被让过。更多的尖木棍插到了牛身上。血流得满地都是,将河滩上的石头和细沙都染红了。牛的哀鸣阵阵,引得横道上的牛群此起彼伏地鸣叫。
挣扎了两刻钟有余,牛终于倒在了地上。此前已经有几个黑面人跳进了冰冷的云河水里,用手中木棍,扎了许多鱼起来。有些开始用现敲好的锋利石斧切割牛肉,另一些则开始去四周寻找柴禾,剩下的则开始用石头堆垒。那首领模样的人并不动手,走到一块最大的石头上坐下,还招呼卬也过去。
卬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尼族族众,暗暗撤了禁制之术,道:“你们上去几个让族人继续走,再去几个迎接巴达酋长来此,其余的人就随我留在这里。”
没多久,黑面人敲打燧石,点燃柴禾,生起火来,开始烤牛肉和鱼来吃。见到他们并没有邀请,卬及其余尼族族众也不敢稍动。那首领模样的人看了,稍稍向他们示意,让他们自己动手。卬笑了笑,并没有走上前。
没过多久,卬听到横道上有人喧哗,回头一看,只见巴达拄着酋长之杖,带着数人走了下来。巴达见到卬后,道:“此前不久晟回来告诉,说他们之前几天内也没见到这些人现身,不过最后要走的时候才看见,安度谈起这些是居于这莽岭的文面一族,只是一个约三百多人的小族,靠采集、渔猎为生。他们生来与我们别无二致,只是不论男女,到了十岁时就要文面,因此面如墨染,不过他们坚信如此可避鬼神。他们穴居深山,又要靠渔猎为生,需要隐蔽伏击,多以手势交流,因此不喜欢言语,也无我尼族的繁文缛节,不过他们虽然外表冷漠,但是却极为忠厚戆直,也极少害人性命。我且去问他们一番。”
卬便道:“那个最高的可能就是他们的首领。”巴达听了,便走过去,和那人比划手势。那人见了,微微一笑,递给巴达一条肥鱼,然后也比起手势来。
巴达将那鱼吃个干净,然后又用手势与那人交谈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