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座神官拿出算筹测算着被玲珑宝塔感应的杀孽在哪,从他到魏国这几日,似乎仅仅是看到魏国繁华,独特的变法模式,国力强盛,不应当有什么杀孽才对。司座神官挥了挥袖子,山顶大殿的门窗随即紧闭,他点了几块桃符挂上,沐浴焚香,坐定之后点开给林辰看过的地图,随即盘腿坐在莲座上,对着各个经纬开始算着魏......
林辰似乎有点明白舅舅把浮世宝鉴给他的原因了,这个世界虽然跟自己过去知道的世界不太一样,但仍然有许多东西是一样的,一样的,无穷的远方是一样的,无尽的人们是一样的,我也是,林辰如是想着。
又是一天早课,是道家教习的课程,听说道家在养心道上很有一番修持之道,这求学的公子们都急忙忙的来这传道堂想有个好位置,林辰也不例外,早早的让彭叔蒸好了早饭,用过了就往传道堂奔去,路上遇见了程耳,是韩国的公子,很是喜欢彭叔的手艺,大家观念差不多的懒散悠闲,能一起说几句话,林辰就招呼他一起坐着。
道家教习是赵国的世家族叔,哪怕是在鹤山辈分都很高,当世道家家主也要尊他一声“由子”白发苍苍,他手持一柄玉拂尘,慢悠悠的走上讲坛,与各国公子见礼后,坐罢,他用着苍老的声音说着:“当世是大争之世,诸子百家包括天一道都也存着异于常人之力,阴阳家除了众所周知的条理养生的学问,他们的阴阳之术、算术也是能从道家分裂出去的根本,我道家的长生术,练气术、坐忘术传承自上古神人时代,这些无一不是天道赠与人族”老道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拂尘,幻化出一群小人,又点出一道长河,环绕这一群小孩,有时波浪滔天,有时波澜不惊,“天道环绕贯穿万物,不死不灭,不老不朽,众生从万事万物中窥见天道一角,去模仿,去贴近,就能近乎道矣,天下异术、武学多是类此”
老道接着说:“但强大的术法同时带来了人们欲望,集天地威力于一身,何等威武,何等荣耀,可是天道浩大,近乎道也是为了认识自己的道的过程,得之,失之,是认识道,也是认识自己的过程,若忘记了这件事情呢?”老道用拂尘点了点那群小人里面的几个,天道激荡,那个小人跟着一起激荡,随后就慢慢的消失了“当沉迷于强大的术法、外物、情爱或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当人丧失了求道之心,衰亡就是过去强大的代价,同样的,在学道的过程中也是如此。”
老道人一甩衣袖扫去那些幻化出来的东西,小人也好,长河也好,像气一样的散开了,老道捋了捋胡子,沉吟些许,继续说:“在认识道的过程中,人们也会因为自己看到的局限从而束缚自己,这些局限可以是客观的,可以是主观的,就像仅仅在夏天存活的蝉就不能明白冬天的寒冷,这是局限,同样的,锦衣玉食的你们就不能理解为了饮食而奔波地庶民,这也是局限,这些局限甚至会束缚你们的看法和观念,这时你们就离功名愈近,离天道愈远,你们身居庙堂,心系天下,调停战乱,镇压不臣,派系斗争或许这就是功德,是你们的长进,其实未必然的。天道赋予人感知和思考的能力,是让人类打破一些局限,但问题在于人们会因为这些认知而被再次局限。”
“更深层次的是你们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去认识事物,好像是高尚的荣耀的就纳入自己的认知体系,好像是不那么高尚的,象征着低贱与卑劣,就不屑与之为伍,自命清贵,用华丽的衣服礼冠划分自己的阶级,广大而包容的道就被走成了这个鬼样子,什么天道不仁,天人之争,这种层次就不要来学道了,这也是为什么祖师爷,包括天一道的老道君要讲一句‘和光同尘’......”
老道人讲完课后,许多公子纷纷前去拜见,想要得到老道人的青睐,若能拜师学道自然是天大的欢喜,驻守在鹤山的各国使者也纷纷来此邀请老道人,这普天之下真正有些本事的奇人本就不多,又有本事还有尊贵的身份,此时不邀请,更待何时啊?起码不能被对手拉走吧。
“先生留步,吾乃晴国上卿,为我家大王......”
“由子先生,赵国的君上很是期望您回去统领赵国文教,上次一别君上......”
老道人缓缓地走着,很是懒散,晴国的上卿手还没伸出来,老道人就走过了,赵国来邀请到使者话还没说完,老道又慢悠悠的越过了他,诸国公子、使臣反应过来时,只看见老道的背影缓缓地往山上飘去,似缓实快。
林辰来到这鹤山,还是第一次看见教习正式传授这异术,他看着旁边的公子们,似乎也是没怎么见过,一副土老帽的样子,林辰一愣,不对啊,这老道说了这么久,那求道之密,如何践行呢?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点啥,很奇怪啊。
鹤山顶,老道和司座神官对坐,中间摆了一张茶桌,司座神官慢慢的在煮茶,水面似沸非沸,炉下一点橙色火苗缓缓地燃着,少倾,司座神官倒出两盏茶:“先生,请”说着司座神官将一盏茶恭谨的放在老道人面前。
老道人细细品了品问道:“医家的东西?”
司座神官微微笑了笑:“全是假说似是而非的东西,称不上什么家不家的。”
“我那侄孙女很是在意这医家理念,尽人事的方论,带着一众道家外丹弟子分去医家了。”老道人喝了一口,觉着不错,跟着司座神官继续聊着“我那侄孙女说,尽人事的方论若要见效,须得排除掉我们这些‘神秘’,对,她称呼我们这些老家伙和道术叫神秘,形而上、未必可知,没有一条客观的规律认识这个世界,几个人的对于世界的认识纵然再深刻,不能惠及众生,实在是很难说利于人道,她要拿一套真正能解救众生的东西。”
老道人有些得意的说着:“道家天人之争再激烈,也不过是在道家体系内部争斗罢了,她倒好,这是要动道家根基哈哈哈哈哈”
司座神官也觉着有些欣慰:“何止是动道家根基,诸圣传承,她恐怕想要一把火烧掉。”
“这也惊动了道家、阴阳家、纵横家的祖师爷,惊动了才好,何时诸子百家的废话竟然成了金科玉律?一家之言不可变,不可解释,最好供奉起来哈哈哈哈一群学不好道又蠢笨如猪的东西。”
司座神官无奈的看着老道人辱骂:“人们对于权威有更深层次的敬畏,相比于质疑,向来是接受、维护能更有价值和稳定性,这个别说了,大主教给我的玲珑宝塔感应到了......”
老道正色,拿出一幅太极图运气算着。鹤山顶上瑞气祥光闪烁,鹤山子弟们也都习以为常,没太在乎这个东西。
林辰回到院子里面,想着先生今天说着的种种,总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但他又看了看那面铜镜,好像也没啥不可思议的。
“近乎道矣,天下异术、武学,大抵类此”林辰想着老道人说的话,他又看了看那面浮生宝鉴,他捧起那面镜子,仔细摸索着这面镜子,细腻、古朴,镜子背后的篆书、四时花纹精致而有一种神圣感,似乎会发亮,他好像入迷了。
林辰跟着浮世宝鉴的纹路,感知越陷越深,突然,他好像来到这镜中世界,上有周天星辰,日月同光,下有山川大地,林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镜子也因他手松了而往地下坠去,一只手接住了镜子,原本应该在大殿中摆弄算法的神官和老道突然现身林辰的小院子。
“刚刚还跟你炫耀我那侄孙女,如今你这外甥着实不错啊,没有长辈引导,便入玄开窍了,实在是可造之才啊。”
“先生谬赞了,他心思深,想是吃了很多苦,可有些苦一定要他自己去吃,自己去探索,才能有他自己的道。”司座神官爱怜的用手摸了摸林辰的头,“这孩子长得像他娘,清秀的很,等他冠礼了,不知道要跟哪家千金君子好逑。”
老道人看不得这愁思,不知道从哪一模,掏出一卷道经,“这是祖师爷写的《灵宝经》,算是给你外甥入玄开窍的礼物吧,愿他长生久世吧。”
司座神官倒是没有推辞,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林辰身旁,顺便给他留了一块竹简以作些许说明。
昏迷中的林辰很是不好,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拽到天南地北游荡去了,晕车的感觉很不舒服,想吐还吐不出来,从他出生以来的一幕幕场景在他眼前掠过,一个女子在林府痛苦的生产,国君的怒火,才生完孩子的女子被宫人带走,林父憋下泪水强装的不在意,挣扎中的女子望着林父,指了指夜晚的天空,林父点了点头。一块从东海之滨来的玉佩被送到林府,上面刻着一个“辰”字,林父小心翼翼的送到那孩子身边......
掠着掠着场景变到了林辰生前的世界,有记不清事情却仍然爱他的奶奶,几年前过世的爷爷,也有别扭的父亲,可爱的朋友们......林辰徒劳的往前面抓了抓,可是他抓不住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好追求的了,不是的,不是的,我或许可以过得很好,我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真的不太聪明,很久了也看不清这个世界,但我愿意试一次,重新来过,我愿意试一次。”
第二天早上,林辰早早的起来了,收拾了案上的东西长舒一口气,这世界好像变的更清晰了,林辰这么想着。
这一个月被墨家教习占去开课了,是入世课,墨家教习是燕国的易峰,带着浩浩荡荡的公子们下山探寻所谓“尘世之中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