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一脸黑线的看向武平一,无语道:“谁给你说我姓魏了?”
靠,你丫的不是魏元忠的儿子?那你牛逼个什么劲。武平一一边腹诽着江帆,一边疑惑道:“卑职初到太谷县之时,便与参军一见如故,如今相识半年有余,又一同经历秦城‘血战’,如此看来,说一声莫逆之交也不为过。只是卑职自幼便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倒是一直忘了询问,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江帆冷眼看着武平一连珠炮似的一通说辞,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还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望着武平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江帆就气不打一处来。
武平一这番话看似满嘴跑火车,但其中一句倒也没有说错,江帆确实与武平一一见如故。只不过武平一不知道的是,自他进入太谷县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信息便已尽数被江帆掌握,就连武平一此行目的都未能逃过江帆推算。
武平一与江帆能够一见如故,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了,倒也不是说相貌相似,而是二人不论是出身轨迹还是理想信念都颇有共通之处。
天授元年,武平一年仅八岁,父亲武载德便因病离世,母亲也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一病不起。身为武氏族长的则天皇帝必然是懂得千金买马的道理,武载德作为武氏家族旁支远系,则天皇帝尚能体恤其孤儿寡妇,何况武三思、武承嗣这些直系亲属。就这样武载德一家成为了弥合则天皇帝与武氏家族破裂关系的润滑剂,而作为马骨的武平一更是被特许可常年往来于皇宫之中读书开蒙。武平一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肉身只有八岁,但其前世今生的灵魂加在一起也快三十岁了,自然是不屑于跟一帮小屁孩厮混在一起。又加上其前世也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除了与熟人之间放得开外,跟其他人就是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来了。所以武平一在皇宫里的日子大部分时间依然是自顾自的闭门读书,朋友嘛,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而相较于武平一,江帆的身世则又悲惨了许多。其父江融在永昌元年便被酷吏周兴污蔑与徐敬业同谋,羁押于大理寺狱,其间饱受折磨。其母也在四处托人奔走营救之时,累的一病不起。魏元忠等人虽愿倾力相救,但随着周兴等酷吏大肆株连,魏元忠等人也是自身难保。不久,江融便被问斩于市集之中,江帆母亲在得知噩耗之后,随即也在悲痛之中黯然离世。
经历了父母先后亡故沉重打击的江帆并没有沉沦下去,不仅没跟着父亲其中一位知交好友,时任右补阙的朱敬则朱补阙在神都安稳度日,反而追随着因为营救父亲而被周兴陷害流放的洛阳令魏元忠一同前往流放之地贵州。
因为这个决定,魏元忠对于时年八岁的江帆不仅另眼相看,更是视如己出。
江帆父亲江融时任左史之际,于国史之中遍览古今兵书名作,撰写出《九州设险图》,备载古今用兵成败之事。此书撰成之时,正值云游四方的魏元忠来到京师,江融也知其这个老哥哥喜好兵法,便邀其一同品鉴斧正。
如今江融故去,魏元忠也是颇为唏嘘,不仅悉心指导江帆学习江融所著《九州设险图》,更是收其为义子,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所以江帆与武平一一样自幼便离群索居,于荒山僻壤之所自得其乐。
则天皇帝正是看准了武平一与江帆的共同特质,再加上江帆与魏元忠的特殊关系,所以武平一这个闲棋冷子才被下在了太谷县。
虽然这场一见如故蕴含着太多太多的谋算,但江帆确实对武平一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两人都是极其聪慧之人,无论是兵书战策还是四书五经都能信手拈来,可谓是上能装逼下可吹逼。
“家父乃是前左史……江融,六品小官而已,不知武校尉可有耳闻?”
感受到江帆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怨毒,武平一立马意识到自己似乎捅了一个大篓子。看来、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我那姑祖母则天皇帝挖的坑了,这尼玛我招谁惹谁了,我尼玛也爱大唐啊。
江帆看着哑口无言的武平一,意识到自己太冲的语气,已经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为了不让气氛更加尴尬,江帆想了想,便转换话题道:“话说回来,我似乎也不知武校尉家中作何营生。”
武平一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犹豫道:“祖上商人起家,后追随高祖,薄有功勋。”
不待武平一说完,江帆又忍不住讥讽道:“商人好啊,昔日吕不韦奇货可居,窃据秦国大权。我看校尉一表人才,家中长辈恐怕不在吕不韦之下啊。”
艹尼玛,那是不在之下么,啊呸,我被这孙子气糊涂了。
武平一偷偷扫了一眼郭知运,继续腹诽道,奶奶的熊,狗日的玩意,要不是怕你在半路把老子剁了,老子早就骂的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妈的,跟我装逼。
就你们这帮吊毛,一个个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一个比一个横,难怪被打压十几年。要不是我大周‘人才’辈出,一个个都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你们哪来的出头之日。
江帆这番言语可以说是大为不敬,虽说武平一乃是则天皇帝族孙这事并未言明,但如今形势看来,此事也并非什么机密,所以江帆这话就变得尤为刺耳,暗含隐射天子之意。让武平一进退两难的是,退一步则坐视天子受辱武氏蒙羞,进一步则引发政治动荡朝野不宁,真可谓骑虎难下。
就在江帆与武平一有些骑虎难下之时,冷眼旁观半天的郭知运突然插话道:“平一既然已知我等必往团柏谷,为何不先行进发,却还在原地等待我等?”
武平一闻听此言,由如甘霖降世,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借坡下驴道:“回禀都尉,卑职虽略有些许小聪慧,却也知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卑职素闻默啜用兵之强天下少有,其所在阿史那部早年效力于云中都督府,云中都督府虽为河东边鄙,但默啜身为突厥贵种,早年往来于太原、洛阳、长安之间,倒也不是什么需要防范之事。默啜虽不至对河东了如指掌,但团柏谷之险要,知兵之人一看便知,强如默啜,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
因为郭知运的打岔,让武平一总算从尴尬之中解脱了出来,心中不免就对郭知运越发亲近了起来,就连平常养成的装逼本能都收敛了几分,话语之中还透出几分对长者的尊敬。
“不过依卑职猜测,默啜攻下祁县之后,应当还未驻兵团柏谷。先前斛律元崇挥师直逼太谷县,其后有一批突厥精骑跟随,好在人数不多,对我部未有造成太大威胁。但卑职料想默啜必然不知太谷县尚有反击之力,况且魏相所率之援军,行军速度如此之快,却也是远超于常人之所料。所以此刻默啜大军必然还在保持着进攻之势,断然不会分兵去往团柏谷形成被动防守之态。”
看到郭知运连连点头,对自己预判的肯定,武平一不由得又嘚瑟了起来,“不过,秦城之战我部虽大获全胜,却也不得不坐视那一批突厥精锐从容撤走,他们返回祁县之后,必然会告知默啜,朝廷援军已至。先前我设下埋伏只为示敌以虚,以便拖延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给咱们自己挖了个大坑。”
武平一顿了顿,脑海内斟酌了几秒,便又洋洋洒洒的道:“默啜不知援军虚实,太谷县又未拿下,太原城内还有精兵三万。此刻若不把朝廷援军阻隔在团柏谷,别说是拿下太原了,眼下太原腹地恐怕已成困兽之局,攻守易势,默啜此时不变,怕是要有全军覆没之危。”
郭知运饶有兴致的看着武平一,明知故问道:“何出此言?”
“默啜挥师南下,目标必然是交城、祁县、太谷,对太原形成包围之势。即可围点打援,又可威吓太原城内守军弃城。如若我是武长史,此刻必然已知太原城下,突厥之兵十不存一。此时朝廷援军即至,我则可挥军北上,收复石岭关、天门关。到时关门打狗岂不美哉!可惜,可惜,武长史……额……过于谨慎。”
“呵。”
武平一也不去理会江帆嘲讽的笑声,心中默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继续若无其事的装逼道:“连我都能看出突厥之危,以默啜之才,未必不知。以我判断,默啜主力此时应当已经回师太原,留下精锐留守团柏谷,只要太原一下,则局势大有可为。太原即便不下,团柏谷被朝廷援军攻破,亦可从容退走。”
郭知运十分欣赏的看着武平一,温言道:“所以你一方面担心分兵去往团柏谷,遇到突厥精锐以至于我等被各个击破,另一方面又想看看你我两军汇合之后是否足够在团柏谷与突厥人拼上一拼,对么。”
“是的,团柏谷固然十分重要,但我部大战方停,收拢之败军人心亦未定,确实不适合与突厥之兵争抢时间。如今有都尉六百精锐助阵,就算突厥先至团柏谷,我等也有把握击退他们。在说谁先谁后也未可知。”
也不知是看不惯武平一嘚瑟的样子出言反讽还是真心夸赞,只见江帆慢条斯理的道:“武校尉亲率两百重骑伏击斛律元崇两千之众,可谓之勇。不滥杀降卒,可谓之仁。许其戴罪立功,可谓之义。洞悉军情,可谓之智。武校尉,仁义智勇兼备可谓之国之栋梁啊。”
武平一被江帆突如其来的一顿夸赞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些警惕的看着这个死胖子,生怕他狗嘴里又吐不出象牙。
郭知运似乎也很了解江帆阴阳怪气的性格,虽摸不准江帆是真心夸赞还是要出言反讽,却也知道不能在让两人继续斗嘴下去,不然这一路就该没完没了。便出言打断道:“时间不等人,既然已知此行如此重要,就赶紧加速赶路吧。”
也不等武平一与江帆答话,郭知运便径直对身旁亲兵出言下令道:“传令骑兵各团,一人双骑先往团柏谷。步兵各团,紧随其后。”
武平一与江帆听得军令即下,便也不再多言。
武平一转身交代自家重骑把甲胄与马铠具装留给步兵运送,只带马槊、横刀、角弓几样常规武器而已。
没有多久,一支八百多人的骑兵队伍便与剩余八百些许步兵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