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白青一直住在药庐中。
南山谷只有两间竹屋,一间是白及的住所,一间作为药庐使用。
白及耗费了几日,从山下砍下树木与竹条,给白青在药庐旁搭了一件简易的竹屋。虽说修道者不应拘于外物,可只要不骄奢淫逸便好了。
他拿出几味年份较远的药材,叮嘱白青道:“虽每日修习重要,可你也不能不懂基本的人情世故;这几味药材,你且拿下山去,去城中的国医堂换些银钱,再看下谷中需要添置什么东西,采买采买。”
“你是女儿家,若是想买些衣裳首饰,打扮打扮,也是常情,不用同师父客气。”
白青点了点头,将药材小心包裹好,才答道:“明日一早徒儿便出谷。”
白及看了看外间天上的晚霞:“也好。师父还未检查你这几日的功课,这便开始吧。”
也许是炼气成功的关系,白青的五感比之前好上许多,虽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境地,可念个两三遍便能记住。
林蓁蓁自开蒙之后便跟着祖父研习医书,也许在这十几年的潜移默化下,这些成为她的习惯也不一定。就像白及师傅有日告诉她,她思索时总喜欢摸自己的下巴一样。
第二日,白青起了个大早,见师父还在睡,便将做好的早饭放在药庐的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这才出门去。
南山谷通往外界的通道,是一条初走时狭窄,再走时豁然开朗的山道;若是外面的人进来,那便是条越走越找的路。
白及师父在入口处摆了阵法。当然结界这个适用于忘忧界的词,即使说出来,白青也不理解。
她正盘算着要采买的东西,:“油盐米,这些虽然平时用的少,可师父有时弄些鱼之类的,总要烹调;还有笔墨纸砚以及山下的书籍,师父说自己几十年未下过山,对外界知之甚少;”
想着想着,她又担忧起来:“我已记不得前事,此次下山,若被人哄骗,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怪我愚笨?”
想着想着,脚下一顿,似乎是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白青视线下移,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晕倒在地。至于为什么说晕倒,自然是白青已蹲下身探过此人的鼻息。
不远处的一旁,躺着位文弱的少年,身上却未见血迹。
白青慢慢走了过去,发现这位实际上是女办男装的女子,只是晕了过去之后,便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被师父叮嘱过莫管闲事,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身为医者,又岂能弃之不顾?
詹寺是蓉城的总捕头,接京中命令,寻找一名不小心坠下蓉城山脉的女子,除此之外,还要帮着京中贵人寻找天机老人的踪迹。
天机老人曾经亲口承认南山谷便在这绵延的蓉城山脉之中。
在被山匪打劫之后,他与妹妹护着另外两名武功稍差的捕快逃走报信,谁想到对方以多甚少,抢走了他的钱袋与玉牌。
在倒下之前,詹寺想的是妹妹的安危,而在他醒来之后,第一个寻找的,也是自己的妹妹。
他睁开眼,见到自己面前是位极好看的女子,眉目如画,青丝如黛,行走间似乎都带着些仙气,温柔地问他好些了没?
一旁的妹妹扑到他旁边就哭了起来。
“哥哥,多亏这位恩人救了我们。”妹妹抹着泪,将他背了起来,三人便一同下山。
詹妙背着哥哥,也不觉得重,在交谈之后惊讶问道:“恩人您居然是个大夫吗,看起来好小的样子。”
想起师父交待自己莫随意与别人说自己的情况,白青道:“我来山中采点药材用,准备去城中换些银钱。”
詹妙笑道:“我与哥哥同城中的商铺都很熟悉,届时便带恩人一起去吧。”
白青摇了摇头:“你哥哥还需静养,我便去城中的国医堂就好。”
“国医堂名声很不错,倒是个好去处,若是遇到了麻烦,便报我们兄妹的名字。我叫詹妙,我哥哥叫詹寺。”詹妙真心道谢道:“若不是恩人您赠药,我哥哥他。。。”
“下了山,还需将你哥哥送去药堂,让大夫包扎诊治,我只是一时救急。”白青笑道:“既你都说国医堂厚道,那我便自己去,还是先救你哥哥要紧。”
“恩人你长得好看,心地也好。”詹妙夸赞道:“我们还未知道恩人你的姓名呢,日后若是报恩,寻不到人便不好了。”
“举手之劳,你不必介怀。”
“救命之恩岂可轻易放下?”
白青摇了摇头:“先治好你哥哥要紧,旁的日后再说吧。”
届时她宅在山中不出,想来日后见到这两位的机会也少。
白青等三人下了山道进了城,就见一队捕快正欲出城,为首的一名年纪较大的捕快,在见到詹妙二人之后面上一喜,急忙走了过来:“妙妙,我们正准备去山中寻你们。”
“总捕头这是受伤了?”
他看了看詹妙背上的詹捕头,急忙叫人过来给詹妙搭手。
白青出声同詹妙告别,詹妙顾着哥哥,没再说报恩的话,只说白青若有事,就去府衙找她。
而暂住在蓉城府衙的申屠潇,在多日寻找未果之后,准备启程回京。
他骑上自己的爱驹,放缓了速度,御马行于蓉城的街道上,他四下看了看,想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却一无所获。
路过国医堂,他还停下看了看国医堂的招牌,想着林蓁蓁之前说过,自己以后要开个药堂做营生,便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
可是,若此时他下马走进去,就会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拿着药材立于药柜前。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申屠潇似乎也不想再睹物思人,他提起马鞭,疾驰离开了蓉城。
国医堂的掌柜看到眼前女子拿出的野山参,瞪大了眼睛,这山参的药效与年份乃上品,可他却怕看走了眼,:“这药材过于珍贵,还请您稍等,我去请我家少主来鉴药。”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下了楼,清隽贵气,他瞥了白青一眼,很快便收起眼中的惊艳,公事公办起来。
他一边拿起这份掌柜口中的珍贵药材,一边道:“虽说天珍异宝难寻,可总得来路清明,姑娘您说是吧?”
掌柜想起自家少主精于算计的性格,在一旁默默捂脸,少主说这话是不是想要压价?
“这是自然。”
唐决明用手比划出一个数字来,比白及师父说的数字要少上一些。
她想了想便对这位少主说道:“家师说过国医堂处事公正,此药材我也是帮人代销,若是达不到他想要的价格,那我便只好将药材给人带回去了。”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有劳您了。”
白青伸出手想要将山参拿回来,唐决明默默地将手里的东西递还给她,眼睛却黏在上面,动也不动。
良久,他叹了口气:“您的那位委托人,所能接受的价钱是多少?”
唐决明心道,若是寻常常见的东西,总能找到替代的供应者;可稀少罕见的东西,则完全取决于拥有人的意愿。
白青想,也许自己日后还会来这间药堂,打好关系总没错。
想了想,她指了指另一个包袱,对唐决明道:“这个包袱里头都是些寻常用的药材,是我自己采摘的,就当是附赠。”
唐决明递银票的手一顿:“这个不要钱?免费送予我?”
她点点头。
听到这包药材不要花钱,唐决明这才摆脱压价失败带来的那点点难受的情绪。
他笑了笑,语气和蔼:“姑娘,日后若还有好的药材,尽管拿来。我们会给你最公道的价格,自然,您也别忘记带赠品。”
白青接过银票,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申屠潇快马回了京城,近卫在旁挑些京中重要的事情,简短地说予他听。
说起寻找天机老人一事,起意于林母赠的那瓶幻言丹。
在府衙当差的衙役见到幻言丹的功效,回家便在饭桌上将这事夸大说给家人听。而这位衙役的祖父,则说几十年前他当差时也见过此药。
“当时天机老人闻名天下,传闻中他有能让死人复生的医术,他的大徒儿当时任太医院院首,还亲自给皇亲治好了断手,让这位皇亲的左手重新长了回来。”
这位老衙役陷入回忆:“后来,当时的陛下,就是如今咱们这位陛下的祖父,开始沉迷炼丹成仙之道,逼迫天机老人帮他增加寿元。”
“再后来,天机老人的大徒儿被杀,他也从此消失匿迹了。”
之后,这位衙役夜间值守的时候,又将这段神呼其事的往事说与同僚,被正来拿案宗的肃王殿下听见。
为此,他再次登了林府的大门,为的是聂津武。
林母却道不知:“当时我父亲救了一名落难的医者,那医者为了报恩,便留下几张药方。”
“再说,天机老人是我父亲那辈的高人,如他还在世,想必已有百余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