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灾厄突至的消息,并没有逃过安无的眼睛。
“心存恶念的凡人,不配得到诸神的救赎。”
他并未对此心怀怜悯,又或者,蒙了阴影的仙心,本就没了怜悯这样无用的东西。
慕玉沉声道:“之前那个唤作白锦的女仙,如今应该还在禹州城。”
“这样啊。”安无托着下巴,看向京城没有云彩的天空。
“神的救赎,可是会有代价的。”
——
“仙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世代生活在禹州城,若不是如今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求着离开啊......”
“是啊仙子,一看您就是个有善心的,救救我们吧。”
“仙子,救救我们......”
“仙子......”
白锦惊醒。
七百年前,安无仙君被众仙合力诛杀于人界,神给予的庇护印记被打破。人界因安无仙君的陨落而大旱三年。
那时的人,那时的人是怎样哀求的呢?她为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呢?
白锦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那些梦魇一般的祈求声。
村子的尽头,有一间破旧不堪,墙壁都塌了半边的神庙。
一尊以最普通的石头雕刻的半人高的神像,落在正中,闭着眼,从发丝到饰品,都刻得相当精细。
当年雕刻之时,人们心怀敬意,祈求着神的祝福,在神庙的建造之时,破费了些心思。然而时光流转,神界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这神庙就再没有人来过。
折渊看着那尊雕像,抬手唤起灵力,带走了上面积落的灰尘。
“没有信仰的力量,你就回不来。”
瑶姬温柔的目光一如往昔,不过,那时她还是个活生生的圣女,而不是只存在人界大大小小被遗弃的神庙的雕像中。
由于缺乏水源,禹州城的百姓都更愿意在沉睡中度日,夜晚的灯火寥寥,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没了以往的繁华。
“国师呢?”
“已经有些时日未曾见到国师,或许......是有妖邪作祟,国师大人仍在守护着京城。”
李承逸把观星台的侍卫都叫来,只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若是他未曾记错,李玄安那小子就是在禹州城一直没来,现在禹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就在李承逸为陆霜和李玄安头疼不已的时候,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世子,您这身衣裳已经有些时日没更换了,就这么去见五殿下?”
“哎呀这有什么,看李齐嘉那副模样,他又不讲究这个。”
李承逸听着声音,很快就看到了脸上脏兮兮的李玄安和一脸焦虑无奈的褚一。
他快有十年没有见过李玄安了。
李玄安笑眯眯的,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慢吞吞行了礼,站在下面,看着主位上的李承逸,开门见山:“李齐嘉,这么久没见,找我来京城,还用的你自己的名义,所为何事?”
李承逸:“倒也没什么,就是皇位上现在缺个人,我琢磨了一番,觉得你还算不错。”
李玄安收了笑,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天雷劈中,整个人呆住。
“李,李齐嘉,你再说一遍?”
“就是让你做个皇帝。此事已经决定,既然你已经到了,择日便可登基。”
李承逸说得轻描淡写,眉毛都没动一下,而且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还没有听说哪个板上钉钉继承皇位的皇子,会拿送人皇位来开玩笑的。
李玄安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你认真的?我爹他可是......哎,你再想想啊,这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天下百姓可都指着新帝带给他们好日子过呢。”
李承逸点点头:“我是认真的。”
“那也不行,”李玄安摆摆手,“我这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能直接坐龙椅呢?别说我爹现在卧病在床,还等着我回去照顾,就是无牵无挂,我也不是继承皇位的人选啊。二殿下和大殿下呢?还有七殿下呢?七殿下也快要到娶妻的年纪了吧?”
“......”
李承逸眸光深沉,沉默片刻,回道:“这里只有我了。”
李玄安突然站起身。
他在极北,远离京城,烈王又放弃了干涉朝中之事,许久未曾听闻京城的消息,如今时隔近十年再次回到京城,物是人非,居然真的只剩下曾经最不正经的李承逸还活着。
“是......怎么去的呢?二殿下作为太子,不是应该很多禁卫保护着吗?怎么就......人就没了?”
李玄安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而褚一,已经默默退到一边,眼中满是怀念。
虽然,他并不认为李玄安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皇帝,但是二殿下去了,实在是令人难过。
当初那个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太子,世人谁不称一句绝世君子?原本是注定的帝王之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二皇兄的死,和大皇兄脱不开干系。”李承逸握紧双拳,“至于大皇兄,自作孽不可活,是被妖吞了阳气和天家紫气,而后......”
他没再说下去。
“啊,”李玄安喃喃,“二殿下没了,静安才是最难过的吧,她那么爱缠着二殿下,总是“皇兄皇兄”地叫,任凭别人怎么纠正都不愿叫一声“太子”,觉得不够亲近。”
李承逸再次沉默。
李玄安:“......静安如今怎么样了?她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成婚了吧?”
感觉到气氛变得压抑,李玄安忽然不想再听李承逸的回答。
褚一抱着一个包袱,连焦虑都抛到一边。
李承逸声音越来越小:“静安皇姐......也去了。”
李玄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能怎么说呢?说他其实最羡慕的,就是静安,做着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有兄长宠着,就算也有许多人欺负她,可好歹是有人真心护着的。
而他呢?他那时候有什么?他只有只为自己考虑的娘亲,和一心扑在皇位上的父王,他作为“世子”,事事都要顺着别人的意思,没有人在乎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
现在,他只有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