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翠绿的竹林中央,是早已失去了水源的枯井。
只需要低头看它一眼,就可以看穿它的底部——干涸丑陋。
雨水不断地落下,这枯井却还是枯井,井内没有一点水的痕迹。
白锦蹲在井边,问道:“折渊,你有感到什么异常吗?”
折渊看着虚空,沉吟道:“阴阳紊乱。”
生者,身上会有阳气,阴阳平衡。死者,则失去阳气,只剩阴气。
可是这枯井周边,阴阳紊乱,阳气与阴气混杂,还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锦站起身,皱着眉。
原本是追随束魂绫来到禹州,谁知居然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折渊凝神,忽然听到一阵哭泣声。
仔细再听,却又变成了竹林被风吹拂的声音。方才的哭泣声,像是一场幻觉。
白锦看着他:“在听什么?”
折渊摇摇头:“是听错了。不过是风声。”
白锦总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上哪里怪异。
她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走近些再看,是一个玉做的吊坠,没有过多的打磨,但是表面还是很光滑,瞧着简单,却透着一些心思。
吊坠通体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是光彩夺目。
白锦抬起手,轻轻碰触它,玉坠忽然化为水珠,融入泥土。
竹林开始狂风大作,雨水倾斜而下,唯有白锦和折渊在风中仍纹丝不动。
女子空灵的吟唱声,忽远忽近。
白锦皱眉:“有麻烦了。”
那玉坠说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是的确很是邪门。
琴姑娘在睡梦中惊醒,心口生疼,有如刀割。
不明曲调的轻哼在脑海中盘旋,像是歌谣,又像是咒语。
她捂住双耳,在烛火光亮中反复挣扎,一张精致美好的脸拧在一起,瞧着诡异又恐怖。
李玄安也忽然惊醒,下意识看向窗边。
窗边空无一物,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场景。
那青衣女子,现在总是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永远都是那句“对不起”,说着自己害了人之类的话。
李玄安想要说些什么,却像是被人堵住了嘴,怎么都张不开口。伸出手去碰触,那青衣女子却会变得透明,然后慢慢消失。
他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在疯狂跳动,显示着他的紧张和恐惧。
再怎么说,这青衣女子也是未知的,他不可能没有恐惧之心。
今夜,没有了那种隐隐的哭泣声,取而代之的,是轻声的,悠远的吟唱。
是少女清脆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一丝希冀,还有隐约的喜悦,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使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很美的声音,真的很美。
李玄安这样想着,翻身下榻。
琴姑娘却已经从榻上滚落,咬着牙齿在地上来回翻滚。
不要再唱了......不要再唱了......
“啊———”
在这歌声中,琴姑娘双目赤红,已然入了魔怔。
曲儿听到隔壁的动静,匆匆披了衣裳,敲响了琴姑娘的门。
没有人应答。
曲儿有些担忧:“姑娘,姑娘你还好吗?姑娘?”
房内的琴姑娘眼神清明了一瞬间,又开始疯魔似的颤抖挣扎。
直到这歌声彻底消失,她才跪坐在地上,洁白的寝衣染了一身灰尘,脏兮兮的,还贴在身上。
很是狼狈。
曲儿用了些力,推开了门,看到的就是琴姑娘抱紧自己,在地上跪坐着,浑身脏的不像话的样子。
她犹豫道:“姑娘,要不要再拿件衣裳过来?寝衣脏了,可不能就这么睡。”
琴姑娘低垂着头,声音嘶哑:“不用了。曲儿,你先退下。”
“可是姑娘——”
“先退下。”
琴姑娘的语气依旧温柔,却不容置疑。
曲儿应了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琴姑娘美丽的脸在烛火中蒙上阴影。
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在放满玉雕的架子边,目光沉静,却又带着疯狂。
“是我赢了,对不对?”
她捧起那尊美人像,声音温柔又甜美。
“我可以永远年轻,永远美丽,世人都为我痴迷,为我疯狂,我是真正的赢家。”
她喃喃自语,对着那尊美人像,笑得灿烂。
“所以,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什么都不能。我会永远这么活着,就像你一直期盼的那样——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谭娘?”
美人像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琴姑娘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真是张美丽的脸。”
她痴痴地笑着,手中的美人像也随之颤动,直到夜越来越深,她失了兴趣,才把美人像放下。
琴姑娘脱去的肮脏的寝衣,躺到榻上。
她面上带着微妙的笑意,再不见之前狼狈的模样。
——我才是赢家,真正的赢家。
这样的话语印在脑海,琴姑娘再次睡去,嘴角还微微勾起。
竹林中的风渐渐休止,枯井中传来异样的响动。
白锦走近些,却忽然被捉住了双腿,未来得及反应,便坠落到枯井之中。
折渊眼神微变,在枯井边向下看——
空无一物,一如他们方才看到的模样。
白锦消失在了井中。
白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站起。
黑暗,满是黑暗,似乎没有一丝光亮可以照进。
那方才消失的歌声,又慢慢变得清晰,在井内回荡着,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悲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在呼之欲出的时候,突然消失。
枯井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歌声,显得如此不寻常。
白锦试探着摸了摸周围的东西,除了冰冰凉凉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枯井之内,水的源头被死死堵住,早已没了水,连枯草都只有寥寥几根。
这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少女的歌声?
——
“谭娘这么可怜,她是不是很难过?她这么难过,是不是还会回来,把我们带去吃掉?”
“谭娘是个好姑娘,她虽是有怨气,却还是惦记着禹州城的百姓,并不曾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禹州城的百姓对不起她......”
“可是......时日一长,有些事情,即便是谭娘自己,也很难讲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