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禹州城外的竹林啊,是三百年前,一个叫谭娘的女子......跳进城外的枯井里,化为鬼魂而不肯离开,日日哭泣。这泪水灌溉下......便成了今日模样古怪的竹林。”
老人在阳关下眯起眼睛,似乎还想说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剩一声叹息。
懵懂的孩童睁着一双纯真的眼睛问道:“可是井不是用来取水的吗,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呢?”
“因为啊......”
老人的声音渐渐飘远。
竹林摇曳着,时不时便可以听到类似哭泣的声音。
——
行至禹州突遇大雨,李玄安不得不停下步子,在禹州待了下来。
这一待,就是三天。
他原本还有些犯愁:京城那边对他们一大家子不管不顾这么些年,突然让他回去,还指不定是什么事。就这样留在禹州,倒是还能再缓缓。
听闻烈王世子从极北之地前往京城路过此地,当地一个富商出面,承包了世子这几日在禹州的吃喝玩乐花费。
李玄安有些受宠若惊,当时便问道:“不过小住几日,何必如此热情?”
谁知对方硬是坚持,李玄安不好再推脱,便住进了“胧月轩”,禹州最负盛名的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不太准确,胧月轩主要是做点心的,一手泛着竹香的糯米团子那是禹州一绝,李玄安已经连着三日吃了那糯米团子,不仅不感到厌倦,反而十分喜爱。
在极北之地,几乎寸草不生,有什么吃什么,哪里能有这样好的点心来日日享用?
他的护卫褚一也连连感叹:“世子,这常年待在那冰天雪地里,日日吃你嘴里那粗茶淡饭,舌头都给磨平了。竟是不知,这人过的日子,原来是这般美妙。”
李玄安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叹道:“这话还是少说,毕竟是我爹他自己做了错事。”
这些话题说起来便沉重许多,褚一只能住了嘴,继续闷着头吃送来的糕点。
自小便在一起,同吃同睡,说是护卫,其实更像是......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好话题。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李玄安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
尤其是夜晚,有时风大,把窗子吹开,甚至还能听到类似哭声的哀鸣。
那种令人遍体生寒的哭泣声。
天色又渐渐黑了下来,李玄安抓住褚一的衣袖,有些犹豫道:“要不然......今晚我们就一起睡?”
褚一先是边吃边点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差点把自已噎住,连忙喝了几口茶水。
他有些想不通:“世子,这又不是小时候您怕鬼那段时间,小孩子的确是容易害怕。再说,您都这么大了,我还跟您一起睡,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李玄安小时候听了太多关于雪怪的鬼故事,极北之地的人们都很信那些,说得有模有样。结果年幼的李玄安当了真,天天念叨着雪怪藏在府中,直到后来烈王把褚一丢进李玄安的房间,日日夜夜寸步不离,李玄安才消停了下来。
很多时候,有了伴就会安心很多。
李玄安义正言辞:“你我亲如手足,这么多年难道疏远了?褚一啊,你可不能这样,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兄弟的。”
褚一犹豫再三,最后心一横,反正是两个大男人,彼此这么熟悉,一起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他睡地上就好。
即便褚一就在不远处的地上铺了毯子陪着,一直到深夜,李玄安还是睡不着。
“褚一,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褚一已经十分困倦,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世子,哪里有什么奇怪的生意,这都这么晚了,还是早些睡吧。”
李玄安稳下心来,翻了个身,还没闭上眼,便又是一阵风声,伴随着哭泣的声音。
“......褚一,真的有奇怪的声音,你再仔细听听看。”
褚一没了动静,呼吸均匀,已然是睡过去了。
李玄安叹了口气,借着月色看着他的睡颜,半晌,只能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墙。
哭泣声隐隐约约,但是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玄安不禁想起儿时听过的各种痴男怨女化为厉鬼的故事,自己把自己吓得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可不行,禹州这地方还是得早点离开。
一时间,他竟是把入京的恐惧都给忘了个干净,满心都是这禹州的古怪。
雨小了些,风却更大了,又一次把窗子吹开。
李玄安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一丝困意都没有。
在前几日,他都是这样,半夜还要跑去关窗子。
然而今夜的风很凉,吹进房内,把地上的褚一给吹醒了。
他也揉了揉眼睛,至今从地上爬起来就去关窗子。
李玄安没有动,看着窗子关上,却还是直勾勾地瞧着他。
褚一转身,迎面便是这样的视线。
大半夜的被人这样盯着,褚一也是一惊,而后无奈道:“世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着啊?”
李玄安没有说话,视线慢慢转移到褚一的背后。
褚一笑道:“世子,不会是您害怕了吧?我说怎么非要我陪着睡。”
李玄安没说话,手指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褚一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李玄安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立在窗边,一双雕刻的美玉一般漂亮的手就搭在褚一的肩上。
她眉目低垂,一双桃花瓣一般的唇紧抿着,还在不停地发出类似哭泣又好像哀鸣的声音。
不像是人会有的声音。
——“那谭娘身着青衣,跳进了禹州城外的枯井,便再没了消息。人们发觉谭娘消失,先是狂喜,后又担忧这不过是暂时的,便守在那枯井外。”
“枯井里的青衣一尘不染,谭娘的肉身也没有腐烂。就在人们都在商议要不要在枯井内放一把火,好彻底杀死谭娘时,谭娘却消失了。”
“再然后,日日夜夜的哭泣声便没了尽头,一片竹林拔地而起,围住了那枯井。人们起初还在恐惧谭娘的报复,后来时间一长,也便忘记了她,哭声渐渐消失......谭娘泪水流干,再也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