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渊清楚地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但并未回头。
他把白锦抱到榻上,又折回将门紧紧关上。
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到她的手腕,微微有些湿润。
空气中腾起暖洋洋的热流,顺着一定的轨迹融入白锦的身体。
这次,白锦自愈的速度似乎慢了不少,依靠着这些外力才勉强开始愈合那些被阴气划伤的狰狞伤口。
折渊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紧紧盯着那只光裸的手腕。
血腥味被奇异的香味冲散,白锦在睡梦中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
白茫茫的世界中,白锦看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桃花树下,少年的脸庞没有半分变化。
“你叫折渊是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傅,要乖乖听话。”
少年低垂着头,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你......你还不会说话吗?”少女皱眉道,“不会说话可不行,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我叫折渊。”少年认真道,“我叫折渊。”
少女露出笑容:“我知道你叫折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徒弟了!”
“如果我做你的徒弟,你还会忘记我吗?”
“你......还会忘记我吗?”
白锦忽然置身梦中,看着少年紧张的面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颊。
“你叫折渊,我不会忘了。”
少年却怔怔看着她,低垂下头。
“不,你已经忘记我了。”
“你不是她。”
少女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眼中失去原有的光彩。
“是啊,你说的对。我不是她。她也早就不是她了。”
风吹开没关好的窗子,扬起房内的轻纱。
折渊空闲的手挽起床榻上方的轻纱,余光却看到榻上的白锦眼角流下一滴泪。
他愣住,手不自觉地松开轻纱,抚向她的眼角,拭去了这不知为何流下的泪水。
另一只手腕被反手抓住,抓得很紧,似乎生怕稍微松开一点手中的人就会消失。
折渊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抿住唇,看向榻上人的脸庞。
她并没有醒来,除了那一滴泪,没有其余的反应。
今夜她做的事......一定会被发现。他要怎样才能阻止既定的结局?
雨丝斜斜吹进房内,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折渊抬起手,灵气弹在窗上,巨大的力气迫使窗子重重合上。
白锦身上的伤口愈合得七七八八,除了被撕裂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基本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折渊小心地抚上她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缓和了识海痛苦的挣扎感,白锦睫毛颤抖着,空着的手按住床榻边少年的手。
两只手都无法动弹,折渊寻了个更舒坦的姿势,靠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她。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无论是这张熟悉的脸,还是总是会莫名变得陌生的灵魂,都是她。
御闻......他总是分不清这一点。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色也越来越亮。
白锦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她缓缓睁开眼睛,光线还不是很充足,很快便适应了眼前的景象。
折渊靠在一边,轻轻呼吸着,嘴唇抿得很紧。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体上的伤痕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再看看那只被折渊握着的手,隐约还能感觉到灵气的波动。
他的手很凉,脸色也不太好。想必是昨夜动了灵气来为她愈合伤口,有几分虚弱,现下还没缓过来。
房间内有些闷,窗户关得很紧,呼吸起来有些不舒服。
白锦轻轻动了下,折渊轻轻哼着,她便推了推他:“起来了,来榻上睡,你这样睡觉很不舒服的。”
折渊半睁着眼睛坐正了身子,发现自己还抓着白锦的手腕。
昨晚她似乎很不安,一直是抓着他睡的。她醒了。
折渊意识到这一点,才反应过来方才是白锦在唤他。
他撑着床榻边缘立起来,侧身让白锦起身。
白锦打开窗子,外面朦胧的晨光伴随着雨后的微风,迎面而来便舒适得很。
折渊立在那里没有动,白锦忍不住捉弄他:“想我给你讲故事才睡觉吗?”
折渊居然轻轻“嗯”了声,感觉到白锦的错楞,又摇了摇头,乖乖上榻合上了眼睛。
大概是真的很累,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就渐渐平稳了下来,没再发出多余的声响。
白锦立在窗边,抬眼望去,连云彩都少的可怜。
这几日约莫不会再有那样的雨了。春雨贵如油,昨夜的雨缠缠绵绵,居然下了大半夜。现在房檐上还每隔一会儿滑落几滴雨水。想必这场雨才停没多久。
昨夜去往鬼界的魂魄,鬼姬应当会好好安排他们的转世吧。
下辈子,就不要再被卷入这样的祸乱了。
她眼神温柔,模样竟是有几分陌生。
正如许多年前,她初入仙界,还带着别人的影子,却意外的热爱这世间。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白锦。白色的白,锦缎的锦。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神魔井是神魔两界的屏障,可你不是神也不是魔。”
“不是神也不是魔,那我是什么?”
“你......”
“我是白锦啊,你忘了吗?”
“......无理取闹。”
“可我就是白锦啊。”
折渊睁着眼睛,侧卧着看她。
断掉的锦缎,也是可以接上的。就像是被割裂的灵魂。
想要接上的话,是可以接上的。可以的。
少女沐浴在晨光中,微微仰着头。
即便衣裙划了不少口子,破破烂烂,也依旧是美的。
天光大亮,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京城的百姓们都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店铺大开着门,走街串巷卖小玩意儿的手艺人还在吆喝。
就好像是真的那样平静。
不,就好像大家什么都知道。
白锦听着那些叫卖声,微微眯起眼睛。
到底是怎样的神通,把这一切算得无比精确,还令百姓言听计从。他就不怕这事情不按照自己预知的那样发展,然后功亏一篑?
又或者,若是功亏一篑,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