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就是如此不公。人有人的自在,仙有仙的荣光,神魔即便已经消失在世间也多的是那些曾经辉煌的场面,只有妖鬼,难以寻找容身之处,即便修成人形,妖气也难以掩盖。
白锦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她没有回头,只听到几声闷响。
身后的妖气四处逸散,几只蛇妖自己碎了妖丹,神仙难救。
“你为什么还愿意跟着我?不怕后面那人报复吗?”
那一开始便沉默不语,瞧起来很是孤僻的蝙蝠妖立在蛇妖身旁,缓缓抬起头。
他们发紫的妖血从身体四处破碎的伤口流出,蔓延到他的脚下。
“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不真实。
白锦指尖的燃起火焰,转过身蹲到蛇妖身边,一把火将他们的尸身烧成了灰烬。
缚妖索感应到召唤,自火焰中飞出,缩成镯子的模样大小,回到白锦腕上。
妖血干涸在地上,像是色彩奇异的水墨画。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把这些蛇妖带走。只是没料想到,他们居然没有死在“那人”的手里,先一步自己结束了性命。
她抬头看向看不清楚面容的蝙蝠妖,问道:“你们这些没有化形完成的小妖,我是没兴趣杀的。”
死与不死,不是她的决定。
蝙蝠妖露出释然的神情,轻声道:“死在您手中,比死在大人手中,要强得多。”
一只不想死的妖,认真考虑着怎样的死法会更好一些。
白锦默然,站起身继续向着南边走去。
蝙蝠妖默默跟在她身后,抬眸几次,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京城平静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风起云涌。
白锦心中总有种怪异感,好像一切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却被不知来源的力量生生改变。
比如静安借来的两年生命,比如七百年后重现的安无仙君,比如陆霜命盘的变化,慕情莫名其妙的自愈力,还有今夜胆大至此的小妖......
还有她和折渊那些难以探查的过去。
从一千年前她立在神魔井旁,这一切或许就已经开始悄悄被改变。如果一切像是她猜测的最坏的模样,那么折渊......也不是七年前与她在神魔井初见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熟悉的气息忽然接近,白锦下意识移开视线。
御闻有些失落地自嘲道:“你还是这样防备我。”
白锦没有反驳,反而拉开了与他之间过近的距离。
即便夜色掩盖,御闻心中却还是清楚,她脸上并没有那种又惊又喜的神情,没有一般女仙被忽然靠近的脸红。
他早就清楚她并不喜欢他。
白锦挪开些,蝙蝠妖便暴露在御闻眼前。
他怔了下:“他是跟着你来的吗?”
“嗯。”白锦终于应了声,提醒道:“先不要伤他,注意下周围有没有修道者的气息。”
御闻应了声,又看了蝙蝠妖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
不过白锦做事总有她自己的想法......忽略掉她很多时候缺少做仙的善良的话。
在蝙蝠妖跟随白锦从面前走过后,御闻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一般的百姓都已经入睡,星星点点的光也尽数熄灭。
路旁店铺门口的灯笼随风轻晃,隐约有黑影在其中闪烁。
聚集阴气的阵法吸入了不少游荡的孤魂,那种痛苦的吞噬感迫使他们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白锦停下脚步,缚妖索从腕上抽出,带着凌厉的杀意割裂了那盏灯笼。
店铺里守夜的老人闻声惊醒,推开门缝瞧了眼外面的动静,登时吓得晕了过去。
这......当真是有妖鬼在京城聚着!
阵法被白锦的灵气生生撕扯开,原本的模样毁得七七八八,没了聚集阴气的功效,那些阴气理所当然地被释放而出。
而尚未被阵法熔成阴气的孤魂,茫然地飘在空中,由于周围阴气过重,暂时得以被肉眼看到。
他们并不是心有怨念的冤魂厉鬼,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被鬼差收走的孤魂而已,早已忘记生前种种,只等去往阴间转世轮回。
此刻瞧着身旁的景象,他们不仅没有感到熟悉,反而因为在阵法中一边折磨一边瞧着外面,恐惧得很。
于是当白锦靠近时,他们惊恐着四处逃窜,幸而御闻早已准备好,一群孤魂被御闻一张无形的网罩住,再也动弹不得。
大概是被束缚的感觉令他们回想起那阵法,即便御闻并没有做什么,他们也在痛苦地呼唤着什么。
阴气慢慢散开,这些场景和声音只有白锦和御闻可以感知到。
蝙蝠妖退后几步,闭上眼睛,静静靠在一棵柳树边。
“鬼差哪里去了?”白锦拧着眉,她实在是想不到这阵法除了聚集阴气,居然还能生吞魂魄来造阴气出来。能被捉到这样多的孤魂,鬼差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御闻没敢开口。
鬼差毕竟是鬼界的,他一个仙不好指责什么。
白锦活得肆意,他却不能。
在御闻震惊的目光下,白锦蹲下身子,将阴气聚在指尖,勾画出一个纹路诡异的阵法。
阴气旋转着涌入,浓郁的黑色遮住了白锦的面容,只露出片白色的衣角。
京城的雨下得更加绵密,只堪堪落到白锦上方一丈距离便被涌动的阴气弹开。
“你竟还是......”御闻忽然想起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仙界与鬼界有过约定,若非惊天动地的大事,彼此互不干涉。白锦她已经......居然还是修习了曾经的禁术。
即便轮回多少次,她也一直是这么执着。可是再这样下去,那一天又要来临,他又能做些什么?
白锦置身阵法中央,发丝狂乱飞舞着,神色却淡然。
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并不存在的本心,在剧烈、鲜活地跳动,仿佛在欢呼着什么的来临。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她的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液,转眼间消失在疯狂叫嚣的阴气中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