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现在很尴尬也很郁闷,早就听说这苏老大人当年就是因为书生意气失了前程,没想到如今起复居然还是如此不解风情,这天下官吏说道清廉又有几人可以扪心自问可以做到?苦读书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就是图着这牧守一方后的银源滚滚?
叶良也是觉得苏老爷子这样不太妥当,便伸手扯了扯苏老爷子的衣袖示意够了,再如此下去怕是这宴席就得不欢而散了。拉完苏老爷子的衣袖又略微瞟了瞟敬翔示意他给个台阶。
敬翔也是求之不得,立马哈哈哈笑了两声道:“苏老大人,这不是诸位仰慕苏老大人清名吗?老大人何须如此动怒?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苏世藩看到好友也在暗示自己莫要如此,不觉得叹息一声,这靡靡之风要改弦易辙又如何容易呢?便也不再言语默默的坐了下来。敬翔一看苏老爷子退了,顿时大喜,总算有惊无险躲过去了,立时举杯道:“诸位,来来来,我等说点高兴之事,早闻子廉公子长于词赋,不若就此做一曲?”
杨昭一愣,怎么回事?躺枪啊?他还在吐槽这苏世藩的迂腐呢,不就是吃一顿好的吗?人家自己掏腰包,又不是公款吃喝那么激动干什么?
结果没曾想这敬知府居然直接把火给烧到这里来了,他不由得匝舌,这种环境下有什么词可抄?思来想去居然没有一首可以用。立马便尴尬的笑了笑,拱拱手道:“敬大人说笑了,在下白丁一个,识字都是不易更不要说做词了”
“贤侄说笑了”席首上的叶良突然说道:“你那曲《寒蝉凄切》可是好的很啊,就连杭州风月之地都广为传唱,当初我还以为是重名所作,见了篱卫兄才知道真的是贤侄,文采艳艳啊”
杨昭顿时无语了,早知道自己当初说什么也不抄那词,如今倒好天下闻名了,只怕以后免不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缠着作词。便无奈道:“那诸位容在下想想”他也不愿意就此拂了苏家面子,让这四座看轻。
其实敬翔未尝没有一点报复苏老爷子的心理,刚刚被狠狠落了面子,就算他比自己官大一级,但是总不能认识如此吃亏,不能明着拉破脸,暗地里落落苏家的面子,敬翔还是不介意的。
杨昭仔细想了想,他背的词也不多,就初高中必背的那些,现在不免有些懊恼,早知道当初多背一些,否则如何到这般窘迫之地?上大学过后基本天天打游戏去了别说诗词了连书都没看过几页,真不知道那些网文里动不动就信口捻来是如何做到的。
“子廉,若是做不出就算了,不用为难”为首的苏老爷子看到杨昭想的颇为幸苦便出言劝到,这小子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上次那首《寒蝉凄切》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大概就是这孽障机缘巧合下从什么位置抄到了罢了。
“是啊,表兄,这敬大人就是存心为难你,实在不行就算了”一旁的苏士瞻也小声劝道。听的敬翔一头黑线,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把它说出来干什么?而且还说的那么大声。
可是他们越劝越激起了杨昭的好胜心,不管了,杨昭开口道:“醉里挑灯看见。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名?”辛词忧国忧民,大概应此时之景吧。杨昭惴惴不安的想到。
“好!”苏老爷子顿时大喝一声,“好一个赢得生前身后名!真是说出了我辈心中之事!”
叶良也是眼中精光暴起:“此等佳作,只怕比起《寒蝉凄切》只好不差,这天下必然得为之倾倒”之前的《寒蝉凄切》虽然优美上口,但是多被闺房里的小姐,和别离恋人传诵其实并不算广,这一曲词,只怕会让天下热血男儿为之倾倒!
“好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苏老爷子赫然起身,对着满座宾客朗声道:“诸位看看,一个未入学的学子尚且由此志向,而你们这些满座官绅奢户却丝毫没有此等志向,只管着自家粮库,而不管天下黎庶”
杨昭此时一阵发毛,自己可没有这等想法啊,只不过是能背的就那几首,没办法只能背这一首,结果被老爷子一曲解顿时变成了对黑暗官场的抨击了。看着满座宾客吃人般的眼神杨昭也是一阵无语。
敬翔此刻脸都黑了,“这个杨昭真的不是个东西,让他做一曲应景的词结果没想到居然做出了这等东西,若是别人做他或许也就忍了,但是这个鳖孙没记错的话开宴前可是很不要脸的收了自己几十贯的礼金的”
苏老爷子的书生意气顿时被这一曲词激了出来,丝毫没有打算放过杨昭,只见他转身用从未见过的和颜悦色对着杨昭说道:“子廉说可是如此?”
杨昭一口老血啊,自己要是说是了,只怕就此就要被满座官吏记恨了,若是说不是,一来落了苏家的面子,而来落了老爷子的面子,三来打了自己的脸,三或许不重要,但是前两个只怕自己不脱层皮解决不了。
于是杨昭便硬着头皮起身朗声道:“额........叔父说的没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苏世藩又是一阵暴喝,今日这孽障倒是给自己涨脸了,妙语连珠,句句可堪经典,连苏士瞻也不觉咂舌,自家表兄是被人掉包了吗?平日里翻墙调戏良家时可没见得有如此义正言辞。
杨昭现在只想把自己舌头剪下来,这时哪跟哪儿啊,自己就是来吃个饭,然后被敬翔摆了一道,结果没想到老爷子不仅不救自己反而还往坑里加土踩实,这以后江宁怕是再也不敢回来了,否则大小官吏不把自己拿去沉塘简直天理不容。
“国朝厚养士五十年,识量竟不如小儿!”苏世藩冷哼一声,他决定了,自家不成器的子侄都有如此雄心,自己又怎么能忘记初心与此等中人为伍?那岂不是自己连这孽障都不如?说罢苏世藩便起身在众官呆若木鸡的表情中拂袖而去。
苏士瞻一看自家老爹走了,慌忙起身追了上去。杨昭也是一愣,这老爷子也忒耿直了吧,他虽不通人情世故也是知道,这一走就把整个江宁官场自上而下得罪个遍了,便看了看叶良,叶良也是一阵苦笑,这苏老爷子的脾气又哪里是能听他劝的呢?还得自己来给他收拾残局呢。
杨昭一看叶良也是摇头,便知道事情大概是无法挽回了,于是便立马叫一旁已经眉目含春的小婢去拿餐盒来,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把桌上剩菜一股脑打包带走。看的满座官员又是一阵气结,刚刚还一副不与我等同流合污的气概,现在居然又打起包来,当真是无耻。
敬翔也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己这个江宁知府脸只怕是自此便被打掉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