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朱友硅的那份诏书,朱友贞同学是这样解释的。
拿出文件,召集关联人龙骧兵,朱友贞面露愁容,但声音又因为愤怒而激昂。
“上以重遇故,欲尽召龙骧军至洛而诛之。”
重遇,是一个人的名字,全名叫刘重遇,是怀州三千龙骧兵的头。
这个意思是,皇上在秋后算账,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朱友贞,你太有才了。
要我们的命,还要我们自带干粮,千里迢迢亲自去洛阳打靶场报到?听完解释,龙骧兵出离愤怒,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东方文明只有两句格言,一句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一句是管他妈的。
大家不要批评我讲粗话,上面那句话是林语堂说的。
林大师有才,一句道尽中国革命史。
龙骧军,梁朝最精锐的队伍,装备最精良,福利最好,又都是汴州有钱人家的子弟,家里有房有地有银子。在朱温的领导下,向来自视清高。但自从柏乡一战,损失惨重,又牵涉上宫廷政变,他们已经变得很低调。
但现在,低调并没有换来生存的机会。
兄弟们,动手吧,既然不能夹起尾巴明哲保身,那就管他妈的露出獠牙去战斗。
朱友贞不失时机的吓唬一下这些大兵们。
“先帝征战三十年,大小战数千次,你们都是跟着他们的亲兵,见过他老人家的神威,先帝尚且遭了朱友硅的毒手,你们逃得掉吗!”
说完,朱友贞手一扬,打开一张画像,画上之人庄严肃穆,虽是笔墨化就,仍藏不住那股霸气。
梁朝开山祖师,精神领袖朱温御容驾到,见像如见本尊。御容之下,宵小双脚颤抖,俯首称臣,雄者偃旗息鼓,退避三舍,雌者掩面束裙,落荒而逃。
先帝的光辉照耀着我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握紧你们的兵器,杀向洛阳,用郢王(朱友硅原封郢王)的首级告谢先帝!
杰出领导的要求之一是让下面人为自己卖命,却要让他们感到是为了自己在奋斗,无疑,朱友贞已经做到这一点。
东都大梁已经率先点燃革命的火焰,龙骧军一出汴梁,朱友贞马上向洛阳宣告:龙骧军已经反了!
当然,他不是在向朱友硅汇报工作,他只是要通知潜伏在洛阳的同志。
起义的第一枪已经打响,同志们快冒泡,里应外合,共诛奸贼!
公元九一三年的二月十七日,那一天的早晨跟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刚起床后,朱友硅就看到贴身保镖冯廷谔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报告:反了,反了,有人造反了。
朱友硅怒斥:慌什么,召集侍卫军,将这些反贼尽数擒拿。
可冯廷谔告诉他,造反的正是侍卫亲军,领头的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这段时间,袁先生又升职了)。
那一刻,小朱皇帝两腿一软,他也在禁军部队干过,知道禁军作乱意味着什么。想来朱老爹应该教过遥喜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大门是走不通了,走那边只能撞到乱兵的怀抱。遥喜强打精神,领着老婆张氏,登上了宫殿的墙楼,准备翻墙到达一个自由和平的地方,可当他伸头往下一看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悲哀。
朱友硅同学因为出身不好,除了小时候靠卖萌讨到一些喜欢外,长大后老爹揍他,兄弟鄙视他,大将不服他。可他从来没料到自己是这么不受欢迎。
城下乱兵如织,却没有一个前来救驾的。
全世界没有抛弃朱友硅的,只剩两个人,一个是老婆张氏,另一个是保镖冯廷谔。
其余的人都很忙,叛乱的要捉抓他立头功,不想作乱的正在趁这个机会横扫街市发战乱财,有个别大胆的竟然玩起了打土豪斗地主。文官的私宅成了重灾区,据事后粗略统计,打死宰相、侍讲学士各一位,打伤宰相一名。其他若干,不在统计范围以内。
这其中连梁朝勋老李振都被打伤。这位老同志看不清形势,还趁敬翔病休期间往上爬,只是被揍得鼻青眼肿已经算是幸运。
至于朱友硅的老朋友韩勍有没有在这一起动乱当中保住性命都不得知了,从后面再也没见过他的名字可以猜测,他应该也是被批斗的对象。
洛阳城一直到太阳下山才开始恢复平静。而朱友硅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刻。
完了,完了。
朱友硅把头缩了回来,途已穷路已末,逃,只能自取其辱,到了此刻,老朱家宁死不屈的精神又回来了。
朱友硅转身看张氏,张氏慌乱的脸写满惊恐。
亲爱的,我们没有退路了。
“送皇后上路!”朱友硅给冯廷谔下了他最后的一个命令。
说罢,朱友硅引颈成一快。(冯廷谔在受命杀死张氏后自杀)
伴随着剧痛,朱友硅仰面倒下。遥喜哥死了,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走到这一步,是怪自己还是怪死去的爹?
朱友硅死后的当天,起义总参谋赵岩进宫,翻出了传国玉玺,然后送往往东都。
东都,公元前叫大梁,后面还叫过开封,梁州,在唐朝时,它叫汴州,朱温称帝后,改为开封府,号东都。二十多年后,它又改名为东京。在宋人眼里,东京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流的城市。
称呼对朱友贞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场政治斗争中站到了最后,现在,他要将梁朝的中心重新定在这块土地。
这块土地上有他熟识的气息,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奔跑,在这里摔倒,在这里痛哭,在这里欢笑,在这里隐忍,在这里怒啸。
而今天,他要在这里继承父辈的一切,无论光辉还是黑暗,美好或是丑陋,和平或是战争。
接受它好的一面,必逃不掉坏的附加。
欣然接受好的馈赠吧,从东往西,黄河上下,数千里富饶的土地上种着梁朝的希望。从魏州到陕州,成百上千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们的忠诚还在。
坦然面对困境吧,包括灭唐的骂名,包括低落的士气,包括强劲的敌人,统统无法逃避,如在巨浪中的船只,只有迎面向它前进。
首要的问题,是生存还是灭亡。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朱家关起门来搞斗争的同时,梁朝的死敌太原正在北方扫除最后一块堡垒: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