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天以后,沧州粮尽城破,吕兖被斩杀,不久以后,刘守文也死在了小黑屋,对好弟弟刘守光来说,他已经失去了价值,关着也是要浪费粮食、占用居住面积的。
刘守光留下了孙鹤。
刘守光虽然狂妄,但也知道人才是宝贵的。何况刘守光还有一个梦想:称霸天下。
孙鹤信心满满甚至是庆幸加喜悦的到幽州上班去了,这么做不是因为没有了骨气,骨气还在,但孙鹤也是有梦想的。
他是一个谋士,谋士的天职就是帮人打倒别人。
倾尽所学,学以致用,在现实中证明自己的所学,从学术上看,这些谋士,不过是一些社会学的实践家。
孙鹤同志相信,拥有幽沧两州的老板刘守光绝对有机会在眼下这场群雄争霸中笑到最后,只是他绝没想到,最有信心的人不是他本人,而是刘守光。
有一次,孙鹤被刘守光叫去开会,到了会议室后,老板迟迟没出来,正当大家左右顾盼,以为老板耍大牌时,刘守光出来了。
一出来,把在座的各位吓了一跳。
刘守光换了一身光鲜的衣服,大紫袍,上面有龙的那种。刘守光不是想扮紫衫龙王,也不是来请各位来观摩他的910年秋冬服装发布会。
出来之后,刘守光走了两步,倒有些猫步的样子,还转了两圈。
诸位请看,我这身衣服还合体不?(其实原话是这样的:当今海内四分五裂,吾欲南面以朝天下。)
刘守光要趁乱当皇帝!
有志向,而且远大,作为军事暴发户的刘守光志向也是爆炸式的。
刘守光望着一干手下,一脸诚恳的征求意见:你们看可行不可行。(诸君以为何如?)
万万不可!
刘守光话音刚落,有一人起立大声喊道,他大概是想学皇帝新装里那位一语道破皇帝裸奔的小孩。
此人是孙鹤。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对风云变幻的世界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们能够从混乱的局面当中找到最主要的东西,然后寻找到正确的方向。
当年在乡下种地的诸葛亮跟蔬菜有机肥打交道之余还能洞察局势,找到三分天下的奇思妙想。
孙鹤也是具有这种才能的人。
孙鹤否定了刘守光的称帝妄想。他分析道:我们西边有太原,北边有契丹,这些人无时不想找我们的麻烦(乘时观衅),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抢我们的地盘,我们就算地势险要,兵马众多,只怕也挡不住他们的群殴。
孙鹤说的很正确,契丹人做梦都想抢他们的幽州,而幽州的名字已经刻在一把箭上供奉在太原的祖庙里,等着离弦的那一刻。
当然,指出问题并不算一流的高手,孙鹤说这个话时,刘守光的脸色很不好看,好不容易穿身新衣服出来,却被人指责不合身。
但孙鹤告诉他:要想当皇帝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刘守光眼睛重新冒出了火花。
孙鹤正了正身体,大声说道:招聘贤才,爱护百姓,补充兵力,完善税赋。等我们做好这一些,我们的名声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只要时机成熟,诸侯自然推举我们当老大。
做好这一切,我们只要等待一个好的机会。
前面那些道理,估计从刘守光的右耳进去,连大脑都没过,直接到此一游,左耳游完就走。但后面那句他倒是留了点神。
什么时候我们有机会?
孙鹤神秘地说了一个字:等!
等待是世间美好的东西,倚门的父母等待远征的儿子,妻子从厨房的小窗张望下班的老公,白桦树下连衣裙的少女等着相约的情人,断桥上白娘子化身为人手持青伞,等待着前世结缘的许仙,牛顿在苹果树下等待瓜熟蒂落,五指山下猴儿等待着和尚,我们在星期一等待着星期五……
可刘守光等不及了,毕竟朱温都已经当了三年皇帝,全国各地有点地盘能收上税的也在紧锣密鼓的赶制龙袍龙裤龙肚兜,再不抓紧,就成后进生了。最好,今天打太原,明天攻洛阳,然后一扫天下合。
面对老板急迫的心情,孙鹤表示理解,但给了第二套方案,如果实在要攻,就先攻镇定吧。
刘守光同学并不笨,马上理解了孙鹤的意思,姑娘的手要捡软的捏,对手要捡弱的欺负。
此时,朱温老板刚给王镕们下了搬迁通知书,河朔大地正弥漫着恐慌的气息。
幽州的大军再一次出城南下,当部队到达镇州辖区附近时,决定河朔归属的大战终于开始了。
公元910年底,有一支三千多的小分队到达深州,深州,今天的河北深县,王镕的下属城镇。
到达深州后,城门已经紧闭。这些天,幽州人将大举进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城内的守备加强了不少。
这突然来到的三千人倒不是幽州人,而是来自魏州,领队的是朱温的两位亲信,他们号称是来帮忙的。到达城下后,他们派人进去说明了情况,然后提了一个要求:天寒地冻的,请让我们进城吃点热饭。(分兵就食)
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人家千里迢迢,冒风雪踏白霜的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你们对抗幽兵。而且不要工钱,只是要求管吃管住,这样的队伍要是放到今年的招聘会上,会被一抢而光。
正当深州刺史要派人去打开城门,欢迎亲密的盟友时,一个人大声呵斥道:谁也不许动,擅开城门者,斩!
大喝者,镇州军将石公立,驻军在外,算起来,他其实也是到深州改善伙食的。
石公立不让友军进城,倒不是因为怕城内粮食不够吃,影响了自己部队的伙食水平。
放军队入城,实在是风险太高,好比高家庄招女婿,开始以为是劳动力,谁知道是妖怪变的。当年在许昌,薛能只不过放了些旧日同事进城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自己就身首异处,还引出了秦宗权,王建,韩建这些大虫。
但人家毕竟是中央来的领导,要是因此破坏了地方与中央的和谐关系,上面追究起来,谁负责?
石公立拍了桌子:我负责!
说完这句话,石将军转身就派人给老板王镕送了信,石将军是个粗人,但粗人不代表脑子也粗,什么事情多请示总是对的。
很快,王镕的批示就下来了:请友军入城!
说王镕跟太原有联系是真的,太原的使者就在镇州招待所住着,但说有什么阴谋推翻大梁朝那就是黑人三字经:莫须有了。克林顿也去朝鲜访问了,但能说山姆大叔将联合大胖子进攻韩国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外交手段,而外交并不像谈恋爱那样排他,更不是小时候搞小团伙搞站队,你跟他说了悄悄话,就不能跟我玩。更何况王镕同志办白喜事,太原的人拿着慰问品,伸出一张苦脸,能打他一巴掌吗?
据此判断,王镕实在是想跟着朱温同志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年他跟着朱温,日子比以前更安宁了,据说别的地方大街上都是大兵横窜,镇州的大街是大姑娘逛街悠悠然不知乱世为何物。
听说朱老大为了维护镇州的安定繁荣,又不辞辛劳地派出了维和部队,而自己的手下竟然不顾大局,拒绝与友军联欢,他连忙给深州发了整改通知,让手下为友军妥当安排好食宿,甚至为了让友军在自己的地盘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王镕还将驻防深州的石公立调出了深州。
好比客人来了,自己出去露营,让客人睡大床。王镕真是一位好东家。只可惜,客人并不是客。
石公立出城那刻,正看到外面的部队鱼贯而入,一阵心痛,不禁仰天长叹:城内的人就要当俘虏了。
在石公立看来,这简直是开门迎盗,而用不了多久,王镕也醒悟了,他又给在野外露营的石公立下了另一个命令:夺回深州!
在朱温的三千兵轻松入城,鸠占鹊巢之后,有一些人也来到了镇州城。这些人来时,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一看还以为是洪七公的手下。
他们说自己是朱温的手下,到贵宝地来是避难的,为了留在镇州不被遣返,他们透露了一些重要情报:朱温将镇定魏三州的节度使互调,是为了一网打尽。
情报很准确,只是这些人其实太可疑,史书上只记载他们是梁朝的公民。问题是:如果只是小人物,怎么能得知朱温的军事机密?朱温同志素来重视保密工作,三镇互调的事不要说一般市民,就连一些大将都未必了解,因为就在不久前,朱温还放出风,说要调集大军,收复潞州。
况且他们要是逃难,也应该逃到太原,或者淮南去,怎么会跑到镇州,镇州是梁朝小弟,两地引渡系统完备,跑到这里,就不怕成为王镕的投名状?
联系王镕母亲追悼会上突然出现在的太原使者,再到这数位突然冒出的政治难民,这一切,也许正是隐秘战线上李存勖的精心安排。
史书未明写,我们只能姑妄猜之。
到了这时,王镕同学才从丧母之痛中清醒过来,连忙给朱老大写了报告,说明了自从大哥手下的三千大兵进深州后,老百姓很不适应,治安情况严重恶化,而现在幽州兵也退去了,还是请大哥把部队调回去吧。
朱温表示谅解,回复道:亲家,你放心,过两天,我的部队就会撤出来。
王镕放心了。不听领导的话会死得很难看,但死的更难看是只听领导的。
一个深夜,朱温在深州的兵马突然发动攻击,将守城的原班兵马尽数诛杀,然后军事接管深州的一切。
王镕这才想石公立,命令这位在外面喝凉水睡冷坑的军将赶紧攻城,收复深州。
有的东西出来容易,想回去就难了。如同国企的编制,前妻的被窝。石公立领着部队攻了数天,也没有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好在王镕同学虽然打仗不行,但对世界局势有非常清楚的认识,又对引进外援有丰富的操作经验。知道要对付朱温,非得请动大神不可。
既然你说我勾结外人造反,那就勾结给你看。
在王镕的引援名单上,太原并不是唯一的一位。论传统友谊,镇幽两镇源远流长,在二十五年前,镇州就跟幽州结下了一对一帮扶对子。
有困难,找刘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