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院(问安院)
李晔同学的拘留生活很惨,每天的牢饭都是从一个洞里递进来的。除了吃的外,其他供应一切中断。
李晔开始要求提供点笔墨,平时写写东西练练字打发时间,刘季述一口否决,谁知道你写笔写什么,监狱回忆录?又或者写江湖救急令然后往外扔?
这样的要求当然通不过。
后来,李晔又要求给点钱。这个要求让刘季述有些费解,少阳院成了封闭社会,里面不可能有商业活动,要钱干什么?最后,他可能猜到了那个答案,李晔是想用钱收买看守吧。
不给!
过一会,李晔又要求送点衣服被子什么的进来,这个倒不是想逃跑之类的,实在是冬天到了,少阳院里平常日用品不齐备,公主王子们没有御寒的冬衣棉被。
刘季述想了想,还是否决。
自己的这个囚犯名堂实在多,摸不透他,多一事不如多一事。只可怜了那些金枝玉叶的公主们半夜常冻醒。
李晔同学在晚上也很冷,他可能是裸睡者。
李晔同学只有一件衣服,就是当时进少阳院时穿在身上那样。他还有洁癖,当然,做皇帝那么好的条件,不培养点富贵毛病那就怪了。
只可惜,今天的李晔已经没有条件玩换装了,但他仍然坚持衣服天天洗。于是,到了晚上,把衣服脱下来,洗了之后,晾在外面,等第二天干了,再穿回去。
好在那会是冬天,天气干燥,不然碰上梅雨时节,我们的李晔同学就得裸睡在床不得起了。
可怜的李晔,这注定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就算多年以后,他也没有产生过这种耻辱感。
被自己的家奴拘禁,天底下做皇帝的还有比他更惨更窝囊更失败的吗。
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这是他常想的问题之一,另一个问题他也在想:天底下还有没有人来救他这位大帝?
有的,这一天的早上,李晔还在床上裸着,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请皇上快开门,国家的奸贼已经被斩杀了。
喊话的正是李德昭,到了少阳院之后,砸开了门口的大锁,一推,推不动。
大门已经被反锁了。
外面的人怕里面的人逃出去,而里面的人何尝不怕外面的人冲进来。
没办法,只好叫门。
听到李德昭打雷般的声音响起时,李晔同学已经穿上了衣服,不知道衣服干透了没。
走到院中,王子公主们纷纷立在院中,有人大叫快开门,有人喊干脆砸开门。
慢着!李晔摆摆手,李家长生性多疑。
这怕是赚我们开门,好赶尽杀绝。
关键时刻,中国的女人倒有主意,那位何皇后对外面喊道:果真如此,可将贼首献来。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越墙而来,滚落在地,有人大胆上前捡起,递到李晔面前。
这一刻,太阳终于出来了,这一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那团东西上,煞是吓人。
虽然鲜血满面,虽然面目狰狞,虽然一头乱发,但李晔仍然认出来了。
这是他在梦中对之咬牙切齿,化成灰也会记得的人头。
这当然是王仲先的头。
开门!
李晔沉声吼道。
门打开了,其实是砸开的,他们本以为再没有打开大门的可能,早忘了钥匙放在那里。情急之下,兴奋之上,院内那些营养不良的人个个挽开了袖子参与到破坏公共财产的活动当中。
又或者这个时候,当是砸门更能发泄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
最后一块门板被踢开,被关了一个月零二十五天后,李晔终于重见天日。
功臣孙德昭跪在门口,向他报告:请陛下移驾长乐门,崔相正率百官恭迎陛下。
在长乐门外,李晔见到了文武百官。在前面的,正是勤王救难第一功臣,崔胤。
崔胤同志一见李晔,立马泪奔,不能说全是演技在撑场面。毕竟这是除阉二人组的重逢,现在,他们终于胜利了。
李晔还记得一个人,他来不及跟各位臣子客气,直接问道:刘季述呢!
崔胤答:刘季述已经被抓住了。正要押送到陛下面前听候发落。
在孙德昭伏击安福门时,董彦弼、周承诲两位已经前去擒拿这位主犯。托第二主犯王公公反贪的效果,禁军军官们全弃暗投明了,没有一位前来护卫他这位禁军军尉。
快带上来了!
刘季述被带到了李晔的面前,一边是满面通红,怒发冲冠的李晔,一边是自知大限已到,浑身无力的刘季述。
我们又见面了。
该死的奴才,我又出来了。
这一回,该轮到我给你拉拉清单了。
可来不及了,李晔刚要开始算账,下面冲上来一伙棍棒队,史书说有万棒,那当然是夸张的,估计二三十条是有的。
一人只需一下,刘公公成了肉泥。
还有一些人的结果得交代一下,在李晔成功复出的消息传到汴州时,朱温立马将自己驻京办主任程岩以及刘季述侄子的脚打断,送到了长安,斩杀在菜市口。
而朱温,崔胤,孙德昭等等自然是一等的功臣,等待他们的是无上的荣誉。
孙德昭,董彦弼、周承诲三位被赐李姓,封侯拜相,并画了像挂在大唐功臣楼凌烟阁内,那里相当于唐臣名人堂,长孙无忌,李靖,魏征,房玄龄等等唐朝大神才有资格位列其中。
这三位人称三使相。据说给他们的赏赐差点把库房给弄空了。
然而再多的赏赐并不能买来绝对的忠诚。
韩非子教导我们:赏繁而奸生,官多而匪生。
在遥控崔胤解救李晔后,朱温同学并没有闲着,在这一年的二月,他收拾了一些冥币之类的阴间流通物,去了一个老地方。
他去的是王重荣的坟。
坟头荒草戚,多少年过去了,朱温站在王老汉的坟前,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是史书上记载朱温第一次给老舅上坟,无事不上坟,朱温不远千里,突然念起这段旧交情,自然是有原因的。
烧完香后,朱温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向河中府。
河中,对朱温来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二十多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降于王重荣,加入唐朝政府。在河中府,他见识过许多藩镇的大佬,包括李克用。
所有的都将过去,这天下,尽归吾手。
朱温沿当年从河中去汴州的路走了一个来回,现在,他要收编河中,划完这个完美的圆圈。
来到河中城,王重荣的接班人王珂倒是爽快,直接打开了城门,交出了工作证,据记载,朱温同学对老表还算热情,表示大家都是亲戚,不要搞得太悲伤,以后大家有福同享。另表示,早已经在汴州给安排了安居房。
于是,半个月后,王珂举族迁往汴州,又过了些日子,王珂接到了一个出差的任务,到长安汇报工作。
行至华州的一个驿站。刚住进去,就冲进来一群蒙面持刀的强人。这些人行动默契,踢门,散开,已经堵住了所有的出门。目标明确,直扑王珂。下手极狠,招招都是往致命处招呼。
王珂是将二代,好坏也做过行军司马,手上会些三脚猫功夫,但完全不够应对。只一刻,就扑倒在地。
这些强人动作迅速,得手之后,瞬间散开,消失在初春的花雾里,仿佛从没来过,只剩下王珂倒在了血泊里。
王珂是怎么死的,朱温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但实质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拿下河中,是朱温争霸事业的关键一步,打开地图就可以发现,从幽州起,到河朔,再到河南,现在连上河中,汴军已经对太原形成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不是第一次形成,很多年前,李浚相公曾经组织过这样的包围,但那时,各路兵马各怀鬼胎。现在,一个真正统一批挥,各部分精诚合作的包围形成了。
下一步,挺进太原。
在占据河中的一个月后,晋梁大战终于全面揭幕了。
公元九零一年四月二十一日,汴将氏叔琮领兵五万,过太行山,直扑泽州。二十九日,攻克泽州。氏叔琮转攻潞州,驻守潞州的我们很熟,曾经在邢州依附过朱温的孟迁。这位哥哥有习惯性投降的毛病。大兵一到城下,孟迁就打开了大门。
只不过十日,太原两大门户尽入汴州之手。
老氏意气风发,直捣太原城。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葛从周率兖州、郓州兵马连同镇州兵从土门进军太原。
张归厚领兵从马岭进军。
新收小弟定州王处直率本州兵从飞狐路进军。
当然少不了汴州死党魏州,魏兵不走寻常路,自走一道,独成一脉,直冲太原。
前些日子占据河中,断长蛇之腰的汴兵别部顺势北向。
气势汹汹,如联合国炮轰伊拉克,城管民警交警武警协警交通局税务局工商局居委会拆迁办联合执法,六大门派合攻光明顶,聚贤庄聚众杀乔峰。
而朱温坐镇汴州,指挥倜傥,天下皆惊,运畴为幄,挥手云翻,纳气风紧。
不久后,汴兵的先锋冲到了太原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