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数天之后。朱琼来了,这一路上,他行色匆匆,听说自己那个胆大勇猛的堂弟也要投降时,他倒放下了心。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该投降嘛。
来到兖州,城桥已经放下,朱瑾独自一人立于轿上。
来,堂兄,快来取我的符节和官印!
朱琼向前迈步,这时,有一个人拦住了他,拦路的是葛从周。葛从周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不就投降吗,这又不是小日本向中国投降,还要选择受降方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这里面肯定有诈!
葛从周说:你等一下,我派一些勇士护卫着你过去。
朱琼摇摇头,大方说道:没事,我堂弟已经服了,没必要怀疑。
朱琼骑马走向城门,行至一半,一个人影突然从桥下冲出,只一瞬间,一支勾戟伸过来,钩住了朱琼。一拉,朱琼倒栽了下来。
这位突然杀出来的刺客是郓州的大兵,兖州多好汉,论行军打仗,可能比不上汴州,但不缺单兵作战能力强的特种兵。这位杀出擒拿朱琼的人虽然以后没再露面,但亦得在此表一下名,他叫董怀进。
倒地的朱琼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可城门内又冲出三四个人,手里各持一根勾戟,向前一冲,勾住了朱琼,将这位堂兄像拖一扇猪肉般拖到了城内。
而朱瑾从容调转马头,踱回城内,留下目瞪口呆的朱温们。
这算什么回事,抢自家兄弟犯得着跟抢媳妇一样吗?
什么意思?还降不降了!
没过一会,朱瑾的答案来了,从城头丢下一块圆不隆冬,黑不溜啾的东西。汴兵拿来给朱温一看,朱琼的人头!
想让我投降?做梦吧你。
平日只见朱温耍别人,何曾见朱温被人耍。那一刻,朱温那温柔体贴的心被伤的彻底。
你狠!你敢杀兄弟。我就不敢吗?朱温大叫,拉上来。
据说混江湖有一种比狠的,你打自己一个耳光,我打自己两个耳光。你撞砖头,我铁枪刺喉,你捅自己一刀,我砍自己两刀。你割皮,我宫……
我以为他要把亲哥哥朱全昱带上来。
拉上来一看,是前些日子抓的郓州军将。
砍了,砍了。朱温大叫。
数颗人头滚落于地,突然,朱温叫声:慢。
大刀停在了贺瑰的头上。
朱温拉起贺瑰,松去绳子,说道:君良将也,岂可杀之!走,跟我回汴梁去。
那一刹那,把贺瑰感动完了,只恨自己不是花木兰,朱温不是龙阳君,无法以身相许,唯愿为朱三披甲上阵,攻城掠土,死了拉倒。
可这一下,问题复杂了,朱瑾死活不降。而听说那位好管闲事的李克用终于要来了……
十多天后的深夜兖州城内。
朱瑾坐于府内。他已经接到消息,朱温已经退走了,而太原人也从长安抽身,马上就会来助战。他更听说,在今天的早些时候,汴州的葛从周悄悄地领着精兵北上阻击自己的友军去了。
现在城外的敌营只是空架子。里面除了老弱病残,当然还有一些城内急需的粮草。
朱女婿,被围了这么久,这会,当是去找点便宜吧。
他当然要去,不去,不是他性格。
朱瑾霍然起身,穿甲佩剑,持戈取弓,牵马领将,大开城门,领兵呼啸而出。不过一会,就冲到汴州军营。
静。往日鼾声如雷,今夜寂静入梦,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破,往日军旗连片惹冬风,今天残旗数面软无力。
越如此,越心慌,朱瑾渐渐感到这次出击实在不妙。
太轻松得到的东西往往都是陷阱。何况这旗呼啦啦的吹,倒有四五分肃杀的气氛。
朱瑾的第六感很灵。
猛然间,敌营内火光四起,一人骑马而出。
朱哥哥,你果然来了啊。
此人,正是传说中已经北上打援的葛从周。
余下,只听得马嘶人号,没多久,朱瑾丢下一千多名手下,窜入了城内。
以后,打死也别想骗我出去。朱瑾气愤难平。
而葛从周却收拾战场,打好包袱。从容撤军了。
这一回,是真的了。
他已经接到了朱温的新指令,放弃兖州,回家。
回来后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放心睡觉,养足精气神。
真正的战斗还未来到。真正的战场也不在郓州,更不在兖州,而在河对面的魏州。
罗弘信又在摇摆,作为夹在两位世之强者中间的双面胶,罗弘信的生活比较惨。
最近,他收到了一封太原李克用的信,上面写着我欲援兵郓兖,借路一过!
那年,朱温兵临魏州,两人烧了香喝了鸡血拜了把子,大罗还给朱三给了保证书:魏州的大门只为汴州打开。
思索良久,罗弘信回复太原:魏州大门已打开,欢迎常来做客。
摇摆的罗弘信决定让开大道,守住自家,放李克用过去与朱温互咬。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罗弘信没有想到太原的鸦兵并非善类,借路也不仅仅借路而已。
魏州境内,黄河岸边,有数千骑兵踏白草扫清露而来,前面两位体格健硕,面容冷峻。其中一位是李克用的亲将,曾经在石门镇当过治安主任的史俨。另一位,是十三太保成员李承嗣。
他们奉李克用之命,前往兖州援战。
这是一个孤兵深入的任务。数个月来,太原已经派了数路援兵,都被汴兵打了伏击。可他们这一路颇为顺利。眼前,只要渡过黄河,就可以直入兖州境,助朱瑾守城池。
渡过黄河,就会进入到汴州的包围圈,可他们并不顾忌,他们大抵相当于空降师。要的就是被包围的效果。
渡黄河时,他们回头相望,树瘦霜白,沙滚滚水涛涛,两位太原猛将不禁生出些易水寒的情绪。
在那遥远的地方,是他们的基地太原。里面,有他们的妻儿父母。可身披战甲,生死已于脑后,家眷常离千里。
离开太原城时,他们说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这十年来,他们一次次与家人道别,每一次都当作诀别,可每一次又期待着重逢。
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一渡黄河,就真的再没有回来的机会。
在听到太原的援兵一拨拨如蚂蚁搬家般经过魏州杀到黄河南岸时,朱温知道,自己的那位六哥又有些新想法了。
朱温担心过这一天,为了预防魏州背信,他每年都要给罗弘信打预防加强针。
在接待魏州的访问团时,朱温接过礼物,然后面朝魏州,扑通跪下,咚咚呼,就是三个响头。
魏州使者无比诧异,论实力,朱温远超罗弘信,何以不耻下拜。当年,王重荣老汉是朱温的干舅舅,怕也没受过这等高规格的待遇。
朱温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正色道:六哥年纪是我两倍,辈分又高,当然不能与其他兄弟同等视之。
据说罗弘信听到这些时,老泪纵横。感动得差点撒手人寰。
可是,打感情牌总是不长久的。况且要忽悠得人死心塌地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朱温是有办法的。
面对罗六哥思想上的动摇,朱温已经找到办法,这个方法很简单。
等!
朱温传令军中,驻兵不动,静观其变。然后,他给罗弘信去了封信。
李克用志在吞并河朔(魏州亦属河朔)。你现在借路给他,等他回师之日,只怕六哥自家不保。
只是说这一句就够了吗?
朱温是对的,这已经够了,言不在多,贵在点题。而且最好的说客是那些黑鸦兵。
罗弘信的回应
魏博军区之莘县(山东莘县)
夜,无星无月有风,路,无声无息蛙鸣。这会儿,该吹灯睡大觉了,可在魏州到莘县的路上。数万大军在急行军。
领头一人,骑嘶风破空马,提冷月寒光刀,背漆裹铁胎弓,当真是威风凛凛,雄姿堂堂。
一看,原来是罗弘信。
六哥,你是白头翁夜猫子啊。这都三更天了,不在家宅着,跑到外面来干吗?
罗弘信别头,一脸愤怒,冷峻说道:我要去砍沙陀人!
六哥,当初是你要请进,进来就进来,现在又要用大刀把人砍回去。这是为什么啊?
他们是群王八蛋!罗弘信怒吼道。
罗弘信本来就很不爽,他的魏州成了中原高速公路,虽然那会国家干部还没有缺钱到批准十里一收费站,但总的来说,还是应该尊重一下罗站长的。
罗弘信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过路的比修路的还横,不让过,那些路人甲乙丙丁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罗六哥忍了,毕竟人家拳头硬,想过那就过吧。
于是,起先是五百人五百人的过,然后是鸦军史俨李承嗣领数千人过,现在,鸦军的大军又来了。他们打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旗号,喊着援助兖州,挽救郓州的口号,黑糊糊一万多人,如黑风洞的乌云席卷而来。
领头的是鸦军一号将领李存信。
甚好,雄赳赳,气昂昂,过了黄河,从兖州到郓州,再到曹州,再到汴州,黄河下游这一块,汴军的兵营一个又一个。各个击破也好,合而击之也罢,火星撞地球才叫好看。
可李存信领着部队驻在莘县不走了。
他们在干吗?
关于这个问题,也许有一段话可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