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从周的指挥调度下,刘仁恭的闪电战宣告失败。现在,他不得不面对魏州的老大汴州。
怕了吗?
有一个人可能有些怕,就是刘仁恭的儿子刘守文,新任沧州之义昌节度使,幽兵攻魏之副总指挥。
朱全忠来了,我们是不是先退回去?
对儿子的懦弱,刘仁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因为长期在黄河以北活动,对黄河以南发生的那些血淋淋的教训没有一点感觉。在他看来,李克用他都打败过,难不成打朱温的难度系数还要高么?这怎么可能!
怕什么!怕天怕地怕神怕鬼那就什么事都干不成。再说,汴州兵又不是三头六臂,一枪扎下去,也是要流血蹬脚死翘翘的。
刘仁恭想破口大骂,或者直接轮鞋帮子揍儿子,但想了想,他忍了,儿子大了,粗暴的教育方式行不通了。
他对儿子说:不要怕,汴州来的李思安是个怯懦的人。你比他还要勇敢十倍。
为了给儿子壮胆,刘仁恭还把幽州第一大将,当日在尉州大败李克用的妹夫单可及派给了刘守文。
去吧,有你姑父罩住,还有什么怕的。先拿住李思安,再擒住罗绍威。如此,你老子我是天下第一的老子,你是天下第一的儿子。
刘仁恭实在是中国难得一见的好父亲。中国父亲们到现在还处在棍棒出孝子的初级阶段,而他就会鼓励教育法了,据说这种法子被美国人抄袭去了。
刘守文被鼓动得像练开蛤蟆功的欧阳峰,肚腑中气十足。而无敌将军单可及真有一览天下小的感觉。
唯一的问题,他们将面对的李思安到底是个什么人,此人不但久在北方混的刘仁恭没听过,就连经常与汴州打交道的太原人也很少听闻。
李思安,绝不是刘仁恭所说的那样是个怯懦之人。
朱三手下没有饭桶。
我们若干年后去看,领着十来个手下,以及不到一万的兵力来到汴州的朱老三能够越打队伍越强大,一直登上了世界的最高峰,其成功的秘诀之一,就是他手下的能人太多了。
这位李思安就是一个厉害的角色。甚至有可能是汴州数一数二的猛将。
据说他身高马大,善使一飞矛枪,所向披靡,是汴兵的皇牌侦察兵(踏白将),以及金牌单挑王。出征之前,经常策马深入到敌营之后,闲庭信步,把人家的排兵布阵,人数多寡看着一清两楚。又或者碰上什么嚣张的来叫阵,必定是他出面摆平。
史书里将他写的勇猛无比,杀出去时如老鹰抓小鸡,城管抓小贩,卷沙尘一片,激惊涛雷鸣(鹰扬飚卷)。万人当中取上将首级,如入无人之境(擒馘于万众之中,出入自若,如蹈无人之地。)
这人不是李思安,可能是穿越了的李寻欢。
奇怪的是这么厉害的角色,为什么到现在才露面?
这个问题大概跟乔峰一个中华好男儿却是契丹人,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最后马不跑马子自尽最后还自我了断。李晔是李唐好儿郎却屡屡吃鳖,我一个大好青年暂住在中国一样。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造化弄人啊。
多年以后,朱温掌控天下,谈起这位手下猛将,不胜唏嘘:李思安对敌勇猛果断,在我的手下也算一等一的人才,可每当要用他时,就会传来失败的消息。如此搞了数回,我才知道飞将军命运坎坷不是史家虚言。(李思安当敌果敢,无出其右者,然每遇籓方择材,吾将用之,则败闻必至,如是者二三矣,则知飞将数奇,前史岂虚言哉!)
原来这位李思安也是干过领导岗位的,只是一当领导,不是大败,就是大胜。当然,大胜是少得可怜的。
对刘仁恭以及宝贝儿子刘守文以及无敌妹夫单可及很不公平的是,这位一当大将就时灵时不灵的李思安同志碰到他们马上就灵了。
这将是一个大胜仗。
敌人不是软蛋,而把敌人当软蛋的,往往会输得很惨。
在刘仁恭口中叫那位李思安是个胆小鬼,能有什么本事时,那语气像极了李克用当日醉酒说:单可及是个什么东西?
那会,也就注定了刘仁恭成不了天下第一的老子,刘守文成不了天下第一的儿子。
刘仁恭鼓舞了儿子的信心,也助长了妹夫的骄心。
单无敌,幽州第一猛男,李鸦儿都是手下败将,李思安算什么!
接战之后,果不其然,李思安全没了往日鹰扬飚卷的气场。
交锋不久,李思安拔矛就逃。无敌将军单可及雷吼一声:那里走,把命留下。
一拍坐驾,已经挥刀追了出去。刘守文紧跟其后,五万幽州精锐如影随形。幽州雄兵将横扫天下,刘仁恭钻地而出,法驾中原,一扫六合。
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
可追了许久,突然,李思安不跑了,拉住了马,然后调转过来,执长矛望着幽将单无敌。
笑,诡异的笑。
身后是整齐有序,阵法严密的汴兵。
此时幽兵已经感觉有些不妙,前军稍稍后退,埋伏的汴兵就出来了。
据说刘守文拔马就走。还是姑父有责任心,单可及没退,反而拍马冲向了李思安。
将对将,娇龙对苍鹰,无敌将对单挑王。那一刻,大刀如雪满天寒,飞矛似雨乘电来。
接着呢?
是单可及的大刀力沉三分,还是李思安的飞矛灵动胜出?
是幽兵胜,还是汴兵胜?
史书很无趣,经常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一句话交代了,就像电影里面床戏来临之前,女主角一吹灯或是一拉纱帐。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再一出场,女主角已经抱着孩子在喂奶了。
答案是飞矛完胜!史云:临阵斩单可及。
答案是汴兵完胜,史云:幽州五万大兵全部交代,宝贝儿子刘守文一个人逃了出来。(只身免)。
儿子已经证明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的材料,而刘仁恭还想证明自己是枭雄创业第一代中的精英。
现在的刘仁恭只有只有二条路,A:退回沧州,给朱三写检讨书。B:死攻魏州,拿下魏州后,据城跟朱温谈判。
刘仁恭毫不犹豫选了B,然后向南攻向了魏州城。
集结部队,攻下魏州,就可以反被动为主动。
从常理来讲,这确实是一个很高明的办法,它比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之类的要强。唯一的问题是:必须要拿下魏州。
魏州的城市保卫战成了这一场战役的最终决定因素。
这里交代一下,刘仁恭来打魏州之前,号称三十万,这里面跟地方统计的GDP数据一样水分很大,但据实际观察,十万是有的,宝贝刘守文折了五万,还剩下五万。
葛从周领了八百骑入魏州,加上魏州的,一二万还是有的。围城之战,需以十击一方有把握。
要是死守,魏州胜算很大。
可让刘仁恭惊喜的是,对方并没有紧闭城门、据高墙深沟以待援兵。
城门大开,魏州骑兵出城了。
刘仁恭高兴得太早了,他忘了现在的魏州城内不只有罗绍威这位沙场新丁。里面有汴州猛虎葛从周。
我们知道葛从周为人谨慎,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放着高大的城墙不去守,反而冲杀出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条葛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他更知道,幽州第一大将单可及被斩于阵前,幽兵士气低落,正是哀兵可乘的时候。
出城之后,葛从周转身,对魏州城内下了一命令,
关上城门,谁来也不许打开。
大敌就在眼前,我们怎么可以再往回看!(大敌在前,何可返顾!)
从此,我们只有向前冲的路,再没有退回的路。
只许胜,不胜则亡。
这种东西叫破釜沉舟。
刘仁恭同志很惨,本想绝地反击,反败为胜。没想人家迎头反击,而且比他更坚定更一往直前更不顾身家性命。
在那场大仗过后,刘仁恭收拾残兵逃回了老家,据说在经过镇州的地界时,平常只打猎的王镕也忍不住对这个破坏河朔地区繁荣稳定的家伙动了武。
迅速崛起的幽州又更迅速地落入谷底,当然,刘家父子是绝不肯承认失败的,他们还有地盘。
潜伏下来,等待下一个崛起的机会。
而魏州取得了这一场自卫反击战的全面胜利。罗绍威唯一要感谢是他的三叔朱温。
太原又错过了一次拉拢魏州的绝好机会。
当然这不能怪人家李嗣昭同志腿短,虽然他的腿确实短,但有更多其他的客观原因,李嗣昭同志要从泽州到太原,再出太行山,不知道走的那条道(史书未及),但最方便的邢州路已经没办法过了,那块现在是朱三的地盘。
于是,在说不定绕了多少路,好不容易快到魏州时。他来迟了,刘仁恭已经被汴州兵打残了,罗绍威成了朱温的人了。
黄花菜凉了,没他什么事了。
白跑了一趟,劳务费什么的就别想了,还是赶紧回家吧,因为汴州人趁势打过太行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