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化元年(898)十二月潞州夜
潞州节度使的府上哭声一片,这里在搞追悼会,主角是薛志勤。薛志勤一生当过不少主角,这一回的主角他是万不想当的,可由不得他了。诗云:死去元知任人哭。
他死了。
挺好,老伙计康君立等他等的黄泉水都要断流。
追悼会开得很热闹,鸦军原创主将,一州之长撒手人寰,想哭的想笑的都得来表示悲痛,不该来的该来的都得上门道声节哀。
李罕之也来了。
来到灵堂,李罕之倒是性情中人,没有浪费感情,大手一挥:你们别哭了,节哀顺变吧。
大家果然节哀,顺便把李罕之请到中间坐下。
望着薛志勤同志的新木牌,李罕之字正腔圆,严肃认真地说道:铁山哥,你放心去吧,我会接过你的工作,将潞州治理好滴。
什么时候听说李罕之要来接任潞州节度使?大老板李克用没说过这话啊。
不久后,李罕之的报告送达太原。
潞州位置重要,不可一日无帅,为大局计,我已进入潞州主持军政事务。李老大,你就放心吧。
李罕之自作主张给自己换了工作地点,调了岗位,升了级别,涨了工资。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在泽州这些年,吃完饭就要披挂上阵跟人打仗,那有过一天吃完饭摆桌子打麻将的幸福时光。更何况,他李摩云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属于草军第一批干部,也曾坐镇过河阳,掌控过洛阳,那是何等威风,何等惬意。
可当日兄弟反目,他被义弟张全义背后插了一刀,只好投靠太原。
从此他沦为了打工仔,层次还比较低,是个军事蓝领,别说进董事局了,连扩大会议也别想参加。
这摆明了是歧视,他在太原没有好友为他说话,年纪比李克用大,也没办法认人家做干爹套近乎,更不像邢州孟迁跟李克用有裙带关系。甚至他还不像刘仁恭那样会表决心。
刘仁恭都当幽州节度使了,他却在泽州一干就是十多年的刺史,这简直比小媳妇还难受,小媳妇还能指望着能熬成婆,他什么时候能熬回节度使啊。
李罕之不愿再等,他已经五十八了,再不抓紧,就得以刺史的级别离职,以后领的退休工资可就差强人意。
老板不给提,只好自动自觉,自我进步。
毫不意外,李克用对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自我提干的行为大为光火,
李克用了解这个人。他曾经跟参谋盖寓探讨过李罕之的心理特质以及行为模式。
盖寓是个厚道人,觉得李罕之一个人投靠太原,这些年工作积极,论经验值也该给人家升升级了。毕竟人家以前就是节度使,在太原一直降职使用,确实有些打压人才之嫌。
可李克用对李罕之有独特的见解:这个人是董卓的吕布,打架是把好手,可却是一只喂不熟的鹰。吃饱了就会飞。(估计他一直瞧不上当年李罕之对张全义的做法)
克用兄,不给李罕之调岗位就算了,何必骂人家是吕布,况且董卓败就败在舍不得貂蝉,没套住吕布。
你要是舍不得潞州,只怕也套不住李罕之。
这一天,李克用忘记了当日李罕之请他吃过鸡腿,忘了李罕之为他守了十多年的泽州,更忘了今天他的形势实在不妙,朱温已经攻到了家门口。
这一切只因为李克用的字典里没有妥协二字。
叛我者,虽强必诛。
太原的纪律部队开拔出城。领军的还是李嗣昭。
李罕之在潞州严阵以待。可数天过去了,别说鸦军,连乌鸦都没有一只。
怎么回事?难不成李克用知难而退了?
再过数天,消息传来,李嗣昭虚晃一枪,绕过潞州,直扑泽州,将李罕之留在泽州的家属全数抓住,送到太原。
攻其不备,击其弱点,是军事课上一条真理。
李嗣昭同学终于给我们展示了他的能力。
可是,潞州还在李罕之手里,
在李嗣昭的大军出城的那一刻起,李鸦儿已经将李罕之彻底的推向了汴州,将潞州双手奉送给了朱温。
邢潞二州尽入汴州之手,太行山内外,顿然连贯。太原李鸦儿的命门已经掌握在朱温的手里。也许用不了多久,汴州的大旗就会出现在太原城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突然发难,打乱了朱温的工作流程。
这个人出其不意,其思维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这个人,曾经给李克用带来过欢乐,最后留下了痛苦,这个人也给朱温送来了温暖,此刻,他在幽州放了朱温一支冷箭。
这个人,是幽州刘仁恭。
关于刘仁恭,李匡威的看法是会打仗,但有些不安分,爱吹牛。于是,一脚就把他踢到了边防线上。
很多年后,李匡威的幽州被刘仁恭引着太原兵占去了。
李克用对他的看法是老刘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但还不至于敢跟我李鸦儿叫劲。
当然,李克用现在后悔的恨不得找块臭豆腐把自己砸死。
而高氏三兄弟的看法是:一位为民着想的好市长,一心为公的好公仆。
高家三兄弟已经在地府里玩斗地主。
朱温的看法算比较中肯,他知道这个人野心比较大,贪得无厌。但敢跟自己较量的这个胆怕是没有。
他们都错了,区别是错的程度有所不同。错的越离谱的,吃亏越大。
连朱温都吃亏了,放任刘仁恭兼并了沧州,以为可以拉拢他一起打太原,那知道这个家伙并不笨,没有去惹太原,反面找上了魏州。
魏州好啊,多少年以后,大家都可以总结出一个经验,得魏州者得天下。这个大家包括战神李存勖,小康帝王李嗣源,后周老大郭威。
刘仁恭在新的一年刚开始的时候,就调动了大军,扑向了魏州。
他选择了一个好地方,和一个好时机。
刘仁恭不找镇州的王镕或者定州的王皓(王处存的儿子)。而偏偏找上了魏州,是因为魏州老大罗六哥罗弘信刚刚去世。新上来的是他的儿子罗绍威。
本来按惯例,对罗弘信这样的超级龙套的死是要发表一些感慨的,但战事吃紧,就能省就省吧。尤其是罗绍威同学,应该节哀顺变,好好应对眼前的危机。
罗绍威不愧是罗弘信的儿子,继承了其父的优良品质:摇摆。面对着十万敌军。他送出了二封求救信。一封是给传统盟友汴州。另一封却是给太原的。
谁救我一命,我叫他叔。
李克用一声令下,李嗣昭领着兵来了。
朱温当然也会来。
打魏州就等于打汴州,这个道理,没有人不知道,就像勾引金莲,就是挑战打虎武二。
很多年后,刘仁恭同志死之前总结自己妖孽的一生,叹道自己的一生办了两件大错事,第一件是生了一个逆子,第二件是得罪了朱温。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朱老三,这已经是那个时代大家的共识。可刘仁恭还是决定得罪。因为那个时代还有一个共识,想逐鹿群雄,迟早都得与朱温开战。
刘仁恭同志,你真威武,普天之下,敢与朱老三或是李鸦儿单独叫劲的已经不多,你还一下全挑上了。
父子兵
昭宗光化二年(公元899)1月魏州(河北大名)
据事后军事大佬们分析,刘仕恭虽然胆大妄为,但万没有胆大到愚蠢的与两位世高手过招的境界,他之所以挑上魏州,估计就是想来一场闪电战,在朱三与李鸦儿这些外围势力来不及反应时,拿下魏州,然后,该谈的谈,该纵横的纵横。事情也许就像沧州的翻板。
可他还是干了一件很愚蠢的事。屠城,在攻下贝州(河北清河县,魏博军区六州之一)后,他把城内一万多人全部杀了。
又据事后军事大佬们分析,他大开杀戒估计是向成吉思汗学习,哟。说错了,是教成吉思汗以屠城瓦解人心,达到兵至城开的无上境界。
他完全错了,这一杀,大家都知道刘仁恭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被他拿下就是死路一条。
战也是死,降也是死,不如一战。于是,纷纷关上城门,玩命死磕。
碰了两个硬钉子后,刘仁恭醒悟过来,他马上拿出了第二套方案:采取中央休克法,跳过路上的这些花花草草州州镇镇,直捣魏州。
可在这段时间,朱温终于来了。汴州第一骑将葛从周领着八百骑兵从邢州出发,直达魏州,然后冲开了刘仁恭的包围圈,进入到魏州城内,开始主持魏州防守事宜。
两个月后,朱温的中军从汴州大本营开到滑州(河南滑县),其前锋汴将李思安更是抵达距魏州二百里地的内黄(河南内黄县)。
到了这里,有一个问题,刘仁恭是一月底攻到了魏州城下,葛从周亦是第一时间进入到魏州城内协防,可朱温为什么姗姗来迟。
难不成朱温又要给新的摇摆人罗绍威一个教训?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个答案我们在后面马上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