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娇果然没有来打扫过，客厅一片狼籍。石羽快速扫视了一番，立刻朝卧室走去，一股死鱼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石羽猜测这或许是当初尸体散发出的恶臭，由于这里窗户紧闭、门扉微合，这股恶臭一直在房间里发酵。当他的鼻子被气味搞得极度不适时，眼睛却被床上的白色现场尸体痕迹固定线瞬间俘获，它呈现出一个显眼夺目的大字型，背景是一条带有血渍的蓝白条纹床单。
石羽的肾上腺素骤然升高，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一个真正的案犯现场，他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产生了幻觉，他仿佛看到周围的家具都活了，正七嘴八舌地向他说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句都没有听到。最后他不得已喊了一句“停下”，家具们才各自归位，恢复平静，然后他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在这个案发现场，石羽特别注意到两点：第一是床头板上的那个血眼睛图案。舅舅说的没错，它确实很像一只眼睛，但那一定是眼睛的意思吗？还有它一定是程嘉婷画的吗？再退一步讲，如果它真的是眼睛的意思，真的是程嘉婷画的，那程嘉婷到底想要传达什么？真的是想表达杀死自己的凶手是夺目狂魔吗？如果是，夺目狂魔又为什么不把它擦掉，任由这个图案来指认自己？因为这个图案在白色的床头板上非常显眼，他不可能看不到。又或者夺目狂魔根本不在乎，所以懒得去擦？这些都有待调查；另外第二点是正对着床的那面白墙，白墙上有两枚钉子，瞧着像是挂什么东西用的，镜框或画框或电视机那种，但现在上面是空的。
至于卧室里的其他东西，石羽觉得没有什么特别，所以拍完照后，他退回到了客厅。
客厅的混乱程度似乎暗示了程嘉婷和凶手在这里发生过剧烈的肢体冲突，给人一种两人先在客厅扭打撕扯、凶手再架着程嘉婷去卧室行凶的感觉。石羽拍下了每一个客厅里看上去被强行打翻或有移动痕迹的物件：掉在地上被磕掉杯底的玻璃杯、散落在茶几附近的棉签和一个半开的空的粉红色塑料纸巾盒、倒扣在地面上的水果盆和周围已经腐烂到发霉的三个苹果、分布在客厅各个角落的三个东倒西歪的靠枕、躺倒在地上被踩扁的空塑料瓶……当石羽查看完所有这些不是垃圾却像垃圾的物件后，他对摆放在茶几边上的垃圾桶产生了兴趣。但垃圾桶里干干净净，除了一个透明塑料袋，没有任何垃圾。石羽再依次走进卫生间和厨房仔细查看，这两处地方倒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但他还是拍了许多照片。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到石羽结束案发现场调查，已经接近凌晨。就在他准备收工的时候，王淑娇来电话了。
“石羽，你找过我？”
“对，王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哦，没事了啊，那我继续去睡觉了。”
“有个事我想问一下，程嘉婷的手机是被警方当作证物拿走了吗？”因为我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后半句石羽没有说出来。
“好像是的。”
“那警方破案后，你有来过——有去过程嘉婷一个人住的家吗？就是她跟陈超那套……”
“去过。”
“那你动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就转了一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本来我想整理一下婷婷的东西，但是我一看到卧室的那张床我就没心情了。我想等婷婷的白事结束了再去整理。”
“幸好。”
“什么？”
“没什么。最后一个问题，她卧室里对着床的白墙是不是本来挂了什么东西？因为那里有两颗钉子。”
“是的，那里本来有一幅画，画里面的人是婷婷，画得还不错，本来想拿下来珍藏，但我一看到画的落款是胡志明，就把它扔到门口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刚好碰到胡志明从电梯里出来，那小子不敢看我，看到地上的画，捧起画就跑了。”
“那幅画是不是有黑色画框？画里的程嘉婷站在窗前，拿着一朵白玫瑰？”
“是的，你见过？”
应该就是那幅程嘉婷的肖像画了。
“嗯，见过，去找胡志明问话的时候见过。”
“那个臭小子！”王淑娇打了一个哈欠。“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
“石羽。”
“在。”
“我今天又去了一趟派出所。哎，我看警察是指望不上了。石羽，阿姨看你这么晚了还在帮我找婷婷的眼睛，阿姨感谢你。但已经第三天了，婷婷的眼睛还没着落，你说还能找到吗？”
石羽挠了挠头，做了一个深呼吸。“会的，王阿姨，一定会找到的。”
“谢谢，那先这样吧。”
电话挂断后，时间刚好跳到零点零一分。石羽叹了一口气。
第四天开始了。
“舅舅，你在值班？”乘坐出租车回事务所的路上，石羽电话丁江，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后，丁江接起。
“没有，我在睡觉。”
“那真不好意思啊，舅舅。”
“现在几点你没数吗？”
“我有数，但是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程嘉婷的案子啊，再过两天她就要下葬，我得在她下葬前找到眼睛。”
“哦，你说这个事啊。”
“那我就直接说重点了啊，舅舅，我找你想问你一个问题，程嘉婷的致命伤是什么？”
“窒息，不过是被皮带系住脖子勒死的还是用手掐死的法医鉴定不出来。”丁江似乎猜到了石羽的关注点，直接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两种痕迹都有吗？”
“是。”
“她还有其他外伤吗？”
“背部有淤青，可能是和凶手搏斗的时候撞到的，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殴打导致的。”
“了解。第二个问题——”
“等会儿，你总共要问几个？”
“看情况吧，有的时候一个问题会引出好几个问题，就像刚刚第一个问题引出的那样。”
“天宝，我明天还要早起，如果问题这么多，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等一下，舅舅，第二个问题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程嘉婷的手机你们是不是拿走了？什么时候可以还回来？”
“这个得问问技术队。应该快了，但你要她手机干什么？她手机坏的。”
“啊，坏了啊？”
“对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都破了。”
“那就没用了。”
“你要看她手机干什么？”
“我想知道那天她和谁联系过。”
“天宝，你还怀疑她的死有问题？”
“经过我这几天的调查，我更加确信凶手不是章邵伦。”
“你都调查什么了？”
“她的前夫、现任男友、上级领导，在她出事那天他们三个都有问题，还有她的心理咨询师告诉我她有躁郁症。”
“她有躁郁症？这个我倒不知道，但这个跟她的死有关系吗？”
“目前还不知道，需要我进一步的调查。”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调查？”
“接下来我准备逐一调查那三个男人的不在场证明。”
“很好，加油。我睡了，别再打给我！”
丁江说完挂断电话，几乎同时的，出租车到了。石羽下车后发现空荡荡的街道上阒无一人，他伸了个懒腰朝事务所楼走去。由于事务所就在一幢老式公寓楼二楼，所以他一般走楼梯上去。今天也是如此。只是有件事不同往常，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黑猫，因为走路悄无声息，又有黑夜为其掩护，石羽一直到家门口，才发现有只黑猫跟着他。
开门的瞬间，黑猫轻轻叫唤了一声，把石羽吓了一跳。只见黑猫驻足凝视着他，仿佛在询问我是否可以进去。石羽忘了在哪听说过，一旦让流浪猫进家门，以后这只流浪猫就会天天来光顾。于是他摇摇头：“不行，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你跟着我会饿死的。”
黑猫又朝他“喵”了一声，石羽没有理会，关上了门。
三分钟后，石羽再次开门，黑猫已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