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庆的万柳高尔夫球场在新嵊市白潭区的郊外,规模颇大,临湖而建,景色宜人,程嘉婷从世堡辞职后就在这做球童。石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于一个在竞技体育方面毫无天赋的人来说,高尔夫球这种更加需要耐力、控制力、体能、平衡感的运动与他是无缘的。
不同于之前进世堡——石羽只说自己是陈超的朋友,接待人员就让他直接进去了——,进万柳相对来说有点难,更何况是要见到他们的董事长。所以为了见到姜怀庆,石羽先回事务所换了一身衬衫西裤。当他出现在万柳前台的时候,他变成了石习记者。
“你好,我是中国日报的记者石习。”石羽亮出冒牌记者证,“之前和你们的姜总有约,要做一个有关高尔夫球贵族运动在中国的大众普及化进程的访谈,麻烦帮我跟姜总说一下,我到了。”
前台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运动装束,她迅速打量了一番石羽后,说了“稍等”二字便抓起话筒,拨了一个电话,“Alice,有个记者找老板,说约好了。”沉默片刻前台小姑娘抬起头看向石羽,“约了几点?”
“三点。”
“三点。”前台小姑娘转述回答,又沉默片刻,然后再次抬起目光,“你叫什么来着?”
“石习。”石羽回答。
“他说他叫石习,对,记者,石习记者,”前台小姑娘莞尔一笑,“你就叫石习对吧,不是那种实习生。”
“对,不是实习生,是正式记者。”
“你名字真逗。”
石羽回以一笑。
“什么访谈来着?”前台小姑娘又问。
“关于高尔夫球贵族运动在中国的大众普及化进程。”
前台小姑娘皱起了眉头,“Alice,题目太长了,我记不住,要不我让他进去直接找你吧。”沉默片刻,小姑娘舒展眉头,“好,我知道了。石习,进去吧,一直走到底就是了。”小姑娘挂了电话,往左手边走道一指,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
“谢谢。”
走道尽头等待他的是另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但因为她的妆容较前台有些浓,特别是那张烈焰红唇仿佛能吃人,再加上烫了一个大卷发,所以看上去更成熟一点,她正是前台口中的Alice,也是姜怀庆的秘书。
“你就是石习?”
石羽再次亮出记者证。“对。”
Alice只是粗略瞄了一眼记者证,并没有细看。“什么时候约的?老板没有跟我说今天有访谈哦。”
“是吗?我们主编亲自约的,本来我们主编亲自过来的,但他临时有事,所以就派我来了。”这套台词石羽已在心里反复练过十几遍,所以说得很熟练。
Alice将信将疑地微微点头。“但你可能要等一下,他现在在果岭打球。”
石羽庆幸自己在来球场的路上查了一些关于高尔夫球运动的资料,否则他连果岭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露馅了。
“那正好,你能带我去果岭见他吗?我可以给他拍点挥杆的照片,放在访谈文章里面。”石羽轻拍随身携带的相机包。
听到这句话,Alice不禁弯嘴笑了。“这个的话,我想他会很喜欢的。只是……现在记者还要干摄影师的活吗?”
“没办法,人手不够。”石羽紧张地搪塞一句。
“明白,那你跟我来吧。”
Alice带着石羽乘坐摆渡车来到果岭某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说:“个子高一点的那个就是我们老板了。”
果然如马旭杰所说,姜怀庆就是一个升级版的陈超。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耐克球衣,浅灰色耐克球裤,单手叉腰挺立在果岭草地上,头上的泰特利斯白色高尔夫球帽格外显眼。此刻,他正和另外一个球手在说话,神情喜悦。
Alice欲要下车,石羽先一步说道:“Alice,你就留在车上,我自己去见姜总吧,天气这么热,太阳那么大,你们女孩子不是很怕晒黑吗。”
“你倒挺善解人意,但这样不太好吧,还是我先去说一下。”
石羽先一步跳下车,试图阻止。“也好,但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过去找姜总就好了。”
“好吧,那你自己去吧。”Alice粲然一笑。
石羽松了口气,朝姜怀庆走去,但没走几步,后面传来Alice的声音,“喂,实习生。”石羽转身,“relax。”Alice还在那笑。
“嗯?”石羽再度紧张起来,汗流浃背。
Alice默默地注视了他几秒,然后道:“relax,放松点,你太紧张了,演戏而已,你至于吗?”
“啊?”石羽尴尬地笑起来。
Alice朝他眨眨眼睛,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去吧,relax。”
“哦。”
“姜总吗?”石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礼貌地插入姜怀庆的谈话,“你好,我叫石羽,方便聊两句吗?”
姜怀庆狐疑地看了看他。“你哪位?”
“我是个侦探。”
话音刚落,与姜怀庆一起打球的男人仿佛跟石羽串通好了一般,应景地说道:“姜总,我先去下一个洞了,你先忙。”
姜怀庆回了一句场面话,目送他离开。待到男人走远,姜怀庆支开自己的球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侦探?”
“对,我来找你是为了程嘉婷的案子。”
“程嘉婷?”
“对,她的案子现在出了点问题,凶手另有其人。”
石羽静观姜怀庆的反应。有些意料之外,姜怀庆基本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一切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他只是随口说出一个感叹词“哦”,又或者像他这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早已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
“你不觉得惊讶吗?”
“我为什么要惊讶?”
“好歹你们曾经共事一场,我以为你会关心她的事。”
姜怀庆摇摇头。“对工作态度好的员工我会关心,但她不行,她不仅工作态度不行,工作能力也不行,还经常请假,有很多客户投诉过她,说她动不动就甩脸色。我对她已经很宽容了,但她脾气太差,连个玩笑也开不起。”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样的玩笑吗?”
“这我一下子哪里想的出来。”姜怀庆莫名有些愠怒,“还有她死了关我什么事,你来找我干什么?”说罢,他心烦气躁地摘掉高尔夫球帽,捋了捋头发。
“因为她说你曾经对她进行过性骚扰,她死前还扬言要去告你。从情感上来说,你可能对她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从逻辑上来说,你可能怕她真的去告你,所以想杀人灭口。”
“所以你觉得是我杀了她?”
石羽尴尬一笑,没有回应。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杀她的?”
“你真的要我说?”
“说,说说看,我听听我怎么杀人的。”
“这个……或许是这样的。”石羽开始发散想象,“当晚你跑去她家找她,出发前可能还喝了点酒,你原本想要跟她和解,也可能准备了一笔钱想用钱搞定,但她不妥协,坚持要去告你,于是谈判失败,你一怒之下把她奸杀了。然后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你把犯罪现场伪装成夺目狂魔所为,挖走了她的眼睛,最后逃之夭夭。非常典型的情绪犯罪。”
绿意盎然的果岭上空万里无云,唯独姜怀庆的头上好似有朵乌云遮蔽,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许久,姜怀庆石头一般坚固的方下巴才再度动了起来。
“石羽是吧,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你都给我听清楚。一、我从来没有对我的员工进行过性骚扰,从——来——没——有;二、如果我在外面听到任何人说起你刚刚跟我说过的话,我会立刻让律师去拜访你,我不管这个谣言是不是从你的嘴巴里传出去,只要我在外面听到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会自动默认是从你的嘴巴里出去。所以现在,闭上你的嘴巴,给我滚——出——去!”
“明白了,只是我刚刚跟你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句话不能对外——”
“滚——”姜怀庆喊这个字几乎是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声音一直持续到石羽跑出果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