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顿时一惊,颤声道:“我、我中毒了?”随即运功探察周身内息,却似无甚异样,不禁摇头笑道,“义父,你莫与孩儿开这般玩笑,孩儿有时候也有些胆小……”
方天画道:“有时候,哼,你何时胆大过?你当真中毒了,只不过还没发作开来罢了。”言毕冷冷地盯着柳续。
柳续微微颔首,道:“秦公子口念‘惊鸿’二字便知。”
秦楚怔了怔,呢喃道:“……惊鸿?”话音方落,顿觉经络中蹿起一阵锐痛,脚下虚软,险些跪倒;呆住半晌,直直瞪着柳续,嘟囔道:“怪不得你在棺材铺里那般若无其事地走了,原来已给我下了毒,好你个柳青眸,眼睛发绿,不是好东西……”
柳续淡然道:“我也不过是奉燕山长之命行事罢了。”
秦楚转头凝望方天画,道:“这、这毒很厉害么,可有救么……义父救我!”
方天画道:“这‘心意猿’是停云书院的独门奇毒,平时如一团无形气劲潜伏在经络之中,一旦发作开来,便能让中毒者内功尽废,在三天内七窍流血而死……却是无药可解。”话到后来,粗犷豪洒的神情中却也掠过了一抹忧愁。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秦楚眼珠转了转,却似僵在了眼眶里,一时间便要瘫软坐倒,却被方天画揪住了衣襟。
“丢人的东西,你怂个鸟,”方天画皱眉道,“我只说无药可解,但如燕寄羽、柳续这般的停云书院高手,却有独门手法能解此毒。”
柳续轻叹道:“看来燕山长所料不错,即便是昔年号称‘一戈扫空半天风雨’的武林枭雄方盟主,终究却也有软肋。”
方天画一笑,道:“燕寄羽料事如神又有何用,还不是被我杀了。”
众人相顾惊凛,龙钧乐摇头道:“方天画,你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方天画漠然不语。
吴重笑吟吟道:“看来龙掌柜终归久居岭南,没见过当年方盟主纵横北地的时候,那真可谓是‘半天风雨凭栏咏,万里江山指掌看’,嘿嘿,凭燕寄羽的修为,我猜是敌不过方盟主的。”
柳续淡淡道:“这‘心意猿’之毒是我代燕山长种下,若燕山长当真已死,此刻秦公子也早已毒发毙命了。”
“啊,是么,竟有此事,”吴重面色一滞,干咳道,“嗯,吴老前辈一时猜错,也是有的。”
柳续又道:“方盟主,你将燕山长的下落告知我等,我即刻就为令郎解毒,我等就此下山离去,方盟主觉得如何?”
铁风叶忽而冷笑:“原来柳副山长比龙掌柜还会做生意,这倒是失敬了。”
柳续道:“那么诸位是不同意了?”
铁风叶看向方天画,道:“老方,我瞧你这儿子很不成器,又不是你亲生的,有不如无。”
阮青灰亦道:“我看也是,老方,大事为重,你可想清楚了。”
秦楚顿时惊慌起来,道:“铁前辈,阮前辈,你们此言差矣。”这是他平生初次反驳武林前辈,还同时反驳了两位,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却实在是无可奈何,不得不说。
方天画沉默片刻,叹道:“这小子虽糊涂,终究是我义兄秦英的遗孤,我若任由他死于非命,如何对得住义兄在天之灵?”
铁风叶与阮青灰相识一眼,道:“老方,既是如此,你就来定个计较吧。”
方天画想了想,道:“柳续,你给我儿解毒,我只留下你们之中的一人。”
柳续闻言未及开口,龙钧乐已摇头道:“那不成,我岂能让你留下吴重,耽误正气长锋阁的大事?”
吴重打量几人,瞪眼道:“方天画,你长得竹竿般高,刚才钻暗道钻得不大舒服吧,却没想到把你的心眼儿也钻坏了,竟想害我吗?”
方天画却看也不看吴重,淡然与柳续对视,忽而笑道:“吴重满嘴放屁,且还拖累刀宗损耗修为给他疗伤,我留下他有个屁用。”
此言一出,众人均觉意外,柳续亦是神情微讶,问道:“既是如此,方盟主究竟要留下谁?”
叶凉正自端详怀中晕迷不醒的雷缨络,耳听着众人交谈,忽觉周遭一静,抬头便见方天画目光转动,竟是朝自己看了过来,霎时间心神收紧,却听方天画说道:
“我要雷缨络。”
众人惊疑对望,均觉不解。柳续道:“敢问方盟主为何要留下雷姑娘?”
方天画道:“你将雷缨络交给我,我便告诉你原由。”
柳续一怔,良久沉吟不语。
“好好好,如此甚好!”吴重脸色顿松,连连拍手,笑呵呵道,“叶凉,还不快将雷缨络交与方盟主,快点快点,咱们这便下山喝酒去了。”
叶凉一愣,摇头道:“师父,这怎么能成,我看他们都凶横得紧,雷姑娘重伤在身,岂能就这般交给他们?”
吴重听他语气坚决,不禁哼了一声,道:“不交她难道要交你师父吗,你看方天画这老小子这么瘦,定然是饿死鬼投胎,我若留下来,还不被他三口两口就吃干净了?”
叶凉与师父对视片刻,心中惶然忧急,却仍是摇头道:“不能交出雷姑娘。”
秦楚见状忍不住劝道:“叶兄,你就同意了吧,我义父最是怜香惜玉,绝不会伤害雷姑娘的。”
不少人闻言均想,这方天画终身不娶,素来不近女色,似乎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怜香惜玉”;却听龙钧乐慢声说道:“唉,龙某是个生意人,为今之计,确是交出雷姑娘最为划算。”
方轻游闻言笑了笑,忽道:“叶兄弟,你若想定了不愿交出雷姑娘,我来帮你便是。”
叶凉心中一动,涩声道:“方大哥,多谢你。”
“谢个屁,”吴重瞪着叶凉,气鼓鼓道,“你小子贪图美色,就不顾你师父的死活,把信给我。”
叶凉茫然听到最后,不禁一愣:“……什么?”
吴重没好气道:“行囊里那封书信,取出来给我。”
叶凉赶忙答应,可是正抱着雷缨络,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吴重瞥见陈彻正在一旁打着哈欠,便道:“你这小子懒得很,不知道帮忙找找吗?”
陈彻一怔,取下叶凉背后的行囊撂在地上,随即默默翻找;短时间内却没找见那封书信。
“不急不急,”吴重笑呵呵地搓着手,转身对众人道,“诸位等我片刻,我找点东西,稍待,稍待。”
少顷,吴重从陈彻手里接过了那封书信,又对叶凉道:“你抱着雷缨络下山去吧。”
叶凉一愣,方要说话,却见吴重又转头看向宁简。
宁简微微点头,道:“陈彻,咱们也下山去。”
吴重道了声“有劳”,随手扯开信封,取出一页信笺低头端详起来。
铁风叶眼看叶凉等人便即朝着山下走去,不禁冷笑着迈步上前,缓缓道:“看来吴兄当真是将我等视若无物了。”
“唉,本想将这封信交给云荆山的,”吴重轻叹一声,面露苦笑,“看来话不能说得太满,刚才还说懒得去修‘意劲’,没想到这么快便须借用云荆山的刀意了……”言毕将那页信笺撕碎,扬手抛在了夜风里。
——叶凉踩着石阶下行了几步,转身望去,恰逢师父回顾,一瞬间只觉师父脸上的惫懒神情一扫而空,浑浊的目光也变得清幽深邃,浑如换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