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叶凉只见堂中人人都望向自己,不由得怔住。
吴重皱眉道:“张青,多年不见,你可糊涂多了,我徒儿分明学得是‘飞光门’的刀术,却跟方白有何关系?”
江海余默然端详了叶凉一阵,目光垂到叶凉的右手上,似斟酌不定;铁风叶忽道:“数月前我在凉州郊野间碰见过这小子,他倒确然用剑,只是剑术实在低微,不值一提。”
吴重眼珠一转,点头道:“不错,铁兄所言极是,我教得不济,我徒儿自也本事不高。”
龙钧乐瞥了一眼岳凌歌,笑呵呵道:“诸位何必在意这小子学得是什么,等到方白来了,一切便见分晓。”
铁风叶皱眉道:“老方,你也姓方,怎么方白到昆仑你却不知道,反倒让姓岳的小子知道了?”
方天画闻言苦笑:“我俩虽都姓方,我可也难知方白的行踪呀。”
此刻众人大都听清了街上确有两道足音正自靠近酒楼;岳凌歌神色疑惑,道:“料想方前辈就快到了,只是这两个将至之人却又是谁?”
李素微淡然道:“脚步轻的那个迈步三短一长,那是庐州花家的独门步法;脚步重的那个右腰上悬有重物,多半悬得是飞光门的铜壶。”
众人一怔,龙钧乐沉吟道:“嗯,多半便是花静庭与吕东游了。”
吴重嘿嘿笑道:“转眼又来了两位掌门。”
叶凉心中惊凛,没想到今日初到舂雪镇上,便遇到了这么多武林高人;无意间瞥向宁简与陈彻那桌,却见陈彻满脸困倦之色,以手支颔,似乎随时便要昏睡过去,不禁心想:“这个人看着和我一般年纪,但似已见多识广,眼下虽然又有两大掌门将至,他却也满不在意。”
又听铁风叶道:“这吕东游素来对燕山长奉若神明,多半是来拜见燕山长的;可这花静庭却又为何而来?”
方天画笑了笑,接口道:“自打龙掌柜死了儿子,便迁怒于花家,半年来与金陵雷家一道频频为难花家,眼看花家便要有灭门之祸,我猜这花静庭多半是来请燕山长救命的。”
龙钧乐闻言摇头道:“方兄此言差矣,我与花家多有生意往来,难道会有钱不赚,反倒去为难他们吗?”
方天画道:“若能吞并了花家,岂非赚得更多。——嗯,我随口一言,龙兄也不必当真。”
江海余忽道:“这屋里的人,已经太多了。”一边缓缓说话,一边端起酒碗走向吴重那桌。
燕寄羽与李素微对望一眼,各自起身,凝神盯着江海余。却见江海余只是拍开了桌上一坛酒的封泥,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
叶凉仰头看向弓魔,一时不知是否该站起,瞥见师父兀自端坐,便也没动;少顷,转头看见有两人走到了酒楼门外,左边那人灰袍长靴,身形魁梧,腰间果然系着一只很大的铜酒壶,想来便是吕东游了,右边的花静庭却是书生打扮,眉目俊雅,手里撑着一柄伞,伞面上画了几枝梨花。
忽听吴重大声道:“且慢,两位还是莫进门为妥。”
那两人即要踏进门来,闻言错愕顿步;吕东游皱眉道:“阁下是谁?”
吴重随口道:“在下岑东流。”说完似觉哪里不对,干咳一声,又道:“……嗯,你好像是认得他?”
吕东游冷笑道:“那是在下的师兄。”
“巧了,巧了……”吴重指了指身旁立着的江海余,面色一紧,转口道,“实不相瞒,此人便是‘弓魔’,他方才说这屋里的人已经太多了,故而在下奉劝两位,还是莫再进屋了。”
吕东游一怔,打量江海余,但见他白净清瘦,脸颊几无血色,头上竟还戴着一枚珠钗,心想这人像个娘们儿似的,如何能是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弓魔?当即点了点头,冷冷道:“嗯,阁下正是我的同门师兄,阁下身边这位便是弓魔,失敬失敬。”
吴重道:“吕师弟,啊不,吕兄,你请听我说……”
吕东游却不再理他,探头张望堂中,瞧见了燕寄羽,神情顿肃,拱手道:“燕山长——”
话说至此,突兀顿住:燕寄羽的身影竟已倏忽不见。
叶凉骤觉堂中寒风扑面,却见是弓魔慢慢端起了酒碗,随即眼前人影一阵急晃,眨了眨眼,定睛望去,不由得心中剧凛——
燕寄羽已掠到弓魔身前四尺处,左手手指点出,却点在了方天画抬起的掌心上;铁风叶不知如何却已闪身至燕寄羽背后,长发飘飞如刀。
一瞬里堂中劲风涤荡,桌上碗筷扑簌簌乱颤,方天画衣衫倒卷,紧贴在身上,更显出瘦骨嶙峋,身躯晃动了数下,恍如全身骨架即要支离散开。
与此同时,弓魔手腕轻振,酒碗倾斜。
叶凉瞥见一片酒水从碗里洒出,没有坠地便竟消隐无痕;迷茫中转头看向酒楼门口,但见春雨如帘,密密飘坠的的雨线之间却莫名多出了两道淡淡发青的水线,混着春雨一起,落在了吕东游和花静庭的头顶上。
燕寄羽见状轻叹一声,收回了手指,注目方天画道:“方兄为何要阻我救人?”
“燕山长是要救人?”方天画神色讶然,皱眉道,“我方才见燕山长突袭而至,以为燕山长是要杀吴重,那吴重可是咱们正气长锋阁诛杀刀宗亟需借重之人,万万杀不得的。”
燕寄羽道:“我怎会要杀吴重?”
方天画叹道:“唉,那看来是我与铁兄会错了意。”
两人对视片刻,燕寄羽淡淡道:“方兄好掌力。”随即绕过了方天画,快步走向门边。
吕东游见他走近,赶忙恭声道:“见过燕山长。”
燕寄羽点了点头,道:“吕兄,我愧对于你。”
吕东游闻言一愕,方要开口,忽觉颈背上一凉一炙,瞬息间似有一缕冰寒发亮的长线贯穿了整条脊椎,身躯剧震,栽进门边的雨水里。
花静庭脸色僵白,似已明白过来,涩声道:“请燕山长为我复仇……为我花家主持公道……”说到这里,忽而吐出了一口血,身躯缓缓软倒。
燕寄羽瞥见花静庭的右腕上戴着一枚银镯,颔首道:“这便是花家神兵‘针枝镯剑’么,我会交给你的长子花流骛。”
花静庭勉力道了声“是”,未及再交待什么,浑身一霎急抖,气绝而亡。
叶凉眼看弓魔只是随手一倾酒碗,便杀死了当世两大门派的掌门,一时间惊得张口结舌。
吴重瞥了一眼吕东游的尸身,苦笑道:“吕师弟呀,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燕寄羽转回身来,冷冷扫视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