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歌打量着韩昂与温歧,忽道:“温楼主,你与那伙蒙面人是约在今晨相会么?”
温歧点了点头,道:“眼下他们约莫也到了。”岳凌歌笑道:“在下倒是迫不及待想要会一会他们了。”说罢当先出门而去。
严知雨扶起弓魔,道了声:“江老伯。”江海余顺从站起,跟着严知雨步出客栈。
简青兮目光闪动,也走到门口,倏忽被楚轻鸿抢先走了出去,却见她头也不回地道:“若非简公子命不久矣,必当讨回断剑之仇。”
温歧拍了拍韩昂肩膀,轻叹道:“韩兄弟,容后再叙。”众人跟着温歧相继出了客栈,堂中空落落的,很快便只余下韩昂一人。
陈彻本已走到街上,又转身走进门来,道:“韩大哥,你留在堂中歇息么?”
韩昂正自出神,闻言茫然道:“歇息什么?”
陈彻道:“那你也一同出去看看?”
韩昂道:“看什么?”怔了怔,又道:“嗯,温楼主还未答我,我须再去问他。”
当即与陈彻出了门,随在众人之后;来到客栈西边的野草地上,远远地瞧见那株遭了雷亟的枯树已燃得半边焦黑,飘出一阵阵的灰烟。
众人望见树旁果然已到了六个蒙面人,或坐或立,正自相候,不由得神情微凛,放缓了步子。
岳凌歌前行中弯腰折了一根野草,拈在唇边吹动,草叶如弦轻颤,其声凄清宛转,在荒野间悠悠传开。岑东流听了片刻,忽道:“也不知方兄此刻行到了哪里。”
众人闻言一怔,虽说方轻游离去未久,众人也是在这枯树边送别了他,却似乎又觉先前见到他已是极久远的事了;再看向楚轻鸿,但见她手提断剑、张望着那伙蒙面人,一副临敌待战的神情,似浑未听见岑东流所言。
那六个蒙面人远远听见了吹叶声,正坐着的便懒散站起,站着的也止住了谈笑,各自转过身来,与温歧等人相望。
陈彻无意间瞥了简青兮一眼,不禁微愕:简青兮神情凝郁,双目泛红,竟似哀伤欲泣。却听岑东流讶道:“简公子,你哭什么?哈哈,莫非是被怪鸟咬得疼哭了么?”
简青兮漫不经意道:“只是觉得岳兄吹出的曲子有些耳熟,触景伤情罢了。”说着眼中却淌下两行泪来。
岑东流愈发好奇,追问道:“不知是触什么景,伤什么情?”简青兮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温歧见状也是心下微奇,他知道此刻简青兮已服下丹药镇住了毒性,自然绝非因为剧痛而哭,沉默片刻,叹道:“江湖人各有各的伤心事,岑兄也不必多问了。”
说话中,众人已来到了枯树之前。岳凌歌落下手腕,拎着一根细草与六个蒙面人拱手施礼,清怅的曲调戛然止息,一瞬里旷野间仿佛更空落了许多。
六人里居中的那名蒙面男子道:“聆听阁下此曲,心中狭然如失所寄,却又阔然似有所得,佩服。”
岳凌歌道:“不敢当。请教六位如何称呼?”说话中打量六人身姿,却有两个是女子。
那蒙面男子道:“便称我等为‘青崖六友’即可。”话音方落,他身旁一个蒙面女子忽道:“先前不是说叫‘荒台六客’么?”嗓音清灵动人,听来甚是年轻。
那蒙面男子闻言似是一怔,道:“嗯,那当然也无不可。”
温歧将货担放在地上,微笑道:“青崖也好,荒台也罢,都是云荆山立下刀名的地方,看来六位对刀宗是极为钦服了。”
“不错。”站在六人左首的另一个蒙面男子哑声一笑,倏忽掠近温歧,抬脚踢在货担上,那货担翻滚着飞到了十来丈外,落在野草之间。
众人一惊,转头望见那钦原鸟钻出了货担,怪啼数声,远远地飞走了。
温歧神情不变,轻轻摇头道:“尊驾又何必如此?”
那蒙面男子淡淡道:“温楼主,闲话少提,要打便打。”
岑东流听他说完这句话,脸色骤僵,脱口道:“阮青灰,当真是你。”那蒙面男子却恍若未闻,只默默盯着温歧。
众人相顾骇然,知道岑东流已经认出这蒙面人的语声,若此人当真是阮青灰,则无异于整个秦川木余刀一派已决意要与正气长锋阁为敌。
温歧道:“温某诚心求教,倒非闲话:那吴重只是个山野散人,手无缚鸡之力,不知何罪之有?”
那蒙面男子道:“不杀吴重,难救刀宗。这便是吴重的死罪。”
温歧叹道:“若温某能劝得吴重不去昆仑呢?”
那蒙面男子默然片刻,道:“温楼主,我们素知你巧舌如簧,但你是决然劝不回吴重的。”
温歧道:“这却也未必。料想吴重师徒稍后便到,诸位不妨让温某一试……”
那蒙面男子摇头道:“温歧,我只问你,刀宗何罪之有?”
温歧闻言默然,久久沉吟。
那蒙面男子冷笑道:“不知温楼主可能答我?”
温歧忽而一笑,道:“罢了,我便说与诸位:刀宗的罪证,就在此间。”
众人一怔,环顾周遭,但见一株枯树燃势已颓,焦烟缕缕飘散,远远近近都是春草缭乱,却哪有什么罪证?正在惊疑间,只见温歧伸手指向弓魔,淡然道:“这位江兄,便是刀宗的罪证。”
那蒙面男子皱眉道:“温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歧道:“昔年江海余坠崖不死,正是被云荆山所救;云荆山当时正心灰意冷,便将一身内功尽数转给了他,更曾亲自指点他的武功,他才能短时内创出‘血河弓’,成为武林魔头。而云荆山失却内功之后,反而另行悟出了‘意劲’,后来一举成为天下刀宗。”
众人心神一震,都望向江海余,但见他满身血污,正漠然蹲着拨弄地上的野草,却对温歧所言无动于衷。岳凌歌颔首道:“如此说来,弓魔追杀吴重,却也是为报刀宗之恩了。”
温歧继续道:“十二年前,弓魔败在方白剑下,方白本要为武林绝除此害,却又是云荆山为弓魔说情,这才让弓魔立誓退隐;然而去年弓魔却竟背誓重出江湖,料想方白因曾欠下云荆山恩情,去年仍不杀弓魔,致使弓魔又造下许多杀孽。”
韩昂脸色煞白,已听得惊住。
雷缨锋、岑东流等人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先前温歧之所以让他们留下弓魔性命,正是为了指证刀宗之罪。
“请教诸位……”温歧缓缓舒出一口气,肃然说道,“云荆山一手造就了弓魔,致使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岂不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