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歧微笑道:“只盼陈兄弟能珍惜天分,行侠仗义,为武林造福。”说着漫不经意地瞥了简青兮一眼,被钦原鸟咬中之人往往剧痛难忍、惨呼不绝,但见方才简青兮一直未出一声,眼下亦是面露微笑、淡然端坐,心中也不禁有几分佩服。
陈彻闻言茫然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幼年时也曾憧憬做个侠士,只是后来连遭磨难,这念头已渐淡去,只觉自己一介微命,离“行侠仗义”四字实在太过遥远。
温歧又道:“你用别人的招式,于生死关头救人性命,那也罢了;只是擅学别派武功,终归是武林大忌,日后行走江湖须小心谨慎,以免招惹祸端。”
陈彻一怔,道:“多谢温前辈指点。”
温歧微微颔首,从货担中取出许多内外伤药,分与诸人;众人知道藏玉楼之主所藏必都是灵丹妙药,当即纷纷道谢。只有雷缨锋不收丹药,道:“岩雷与诸般丹药相冲,谢过温楼主。”
温歧道:“原来如此。”看了一眼雷缨锋身上血痕,又叹道:“昨夜辛苦雷兄弟了。”
雷缨锋摇头不语。温歧想了想,也丢给简青兮一枚丹药,淡淡道:“钦原之毒无药可解,这一粒药只能延你三个月性命,也够你寻到燕山长复命了。”
简青兮一笑,服下了丹药,道:“多谢温楼主。”
陈彻忽道:“温前辈,我想请教一事:刀宗既无内功,为何却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众人闻言都望向温歧,均想一听究竟。
温歧犹豫片刻,答道:“据我所知,云荆山的刀术,是靠‘意劲’催动。”
岑东流皱眉道:“意劲?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温歧道:“意劲不是外功,不是内劲,亦非刀意剑境,究竟是什么,恐怕天下只有刀宗自己知晓。”
陈彻道:“这意劲是比内功外功都更厉害么?”
温歧摇头道:“那却也不是。一个人的武功能练到多高,要看天分高低、用功勤惰,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各人的心境与造化。”
陈彻点了点头,沉思起来。
温歧说完便走向弓魔那桌,坐下来,倒满了两碗酒,道:“江兄,请。”言毕当先饮尽。
江海余端起酒碗,却只望着温歧,并不饮下。
温歧叹了口气,放下了酒碗,又道:“张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海余也放下了酒碗,仍不说话。一时间众人相望无言。
岑东流忽道:“我听闻昨夜温楼主与雷兄遇到了六个蒙面人,不知其中是否确有阮青灰?”
温歧颔首道:“其中有个用掌刀的,多半便是他了。岑兄与阮青灰交情不浅,是么?”
岑东流叹道:“却不知那六人为何要与温楼主为敌,先前听雷兄说,似是和吴重有关?”
温歧道:“不错,他们与这位江兄一样,都是在追杀吴重。我本在暗中护送吴重师徒,昨夜先行来到镇上客栈查探,不料被那伙蒙面人缠住,多亏雷兄弟相助,才能脱身返回镇外,却发觉‘龙骨丹青’萧野谣似也在暗地里相护,那吴重倒也没遇上什么危急。”
岳凌歌神情微变,道:“原来萧野谣也来了。”
宁简忽道:“如此说来,那吴重师徒已到青石镇外了?”
温歧颔首道:“不错,料想他二人今日便会经过镇上。”
岑东流道:“这些人为何要追杀吴重?”
温歧道:“那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只要吴重一死,天底下就无人能杀得死刀宗。”
众人闻言一惊,岑东流道:“这吴重的武功修为极高?”
温歧摇头道:“多半不会武功。”
岑东流皱眉道:“那么是他极富智谋,能想出杀死刀宗的计策?”
温歧道:“那也不见得。”
岳凌歌闻言微笑道:“若说足智多谋,天下谁人能及温楼主?”岑东流道:“那就奇了,这吴重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杀刀宗?”
温歧苦笑道:“我也不知。不过燕、李二位阁主似也颇信此事,叮嘱我务须护好吴重的性命。”
众人相顾惊疑,却听温歧又道:“先前是展梅从金陵将吴重一路护送到凉州,后来他另有要事,我便接替他将吴重送出了玉门关……呵呵,这一路上想杀吴重的绝非只是弓魔与那六个蒙面人,好在暗中相护的也有不少,否则我也不会放心前来客栈与诸位相会。”
岳凌歌道:“原来如此。在下听说,‘山中刺’也曾想杀吴重,正是被展梅拦下。”
宁简莞尔道:“这么多人要杀吴重,又有这么多人护他,不知他自己知不知道?”
温歧道:“前些日子,有个游刃坊的刀客来杀吴重,却被无颜崖的女杀手刺死,吴重师徒懵懵懂懂,还将那刀客好好地安葬了,照此看来,吴重应是不知的。”
岳凌歌道:“自出玉门关以来,可真没少遇着无颜崖的杀手,究竟是何人出此重金,几乎雇下了整个无颜崖来护送吴重?”
温歧嘿然不语。
岑东流道:“却不知那伙蒙面人眼下正在何处,是否又去追杀吴重了?”
温歧微笑道:“今晨来客栈之前,我已与他们约好在西边的枯树下相会,商谈吴重之事,我看他们都是信义之辈,料想不会另行再去为难吴重师徒。”
雷缨锋道:“既是如此,我等自当与温楼主同去。”
温歧道:“诸位有伤在身,不必犯险。”看向岳凌歌,又道:“我与岳公子押着弓魔出去一趟,稍后便回。”
岳凌歌闻言颔首。
堂中静默片晌,岑东流忽而笑道:“岑某倒也想出去透透风,说不定能遇着吴重,拜会一番这位奇人。”其余人也纷纷都道:“咱们一同随温楼主前去便是。”
温歧点了点头,也不多劝,道:“如此也好。”
众人便待出门,岑东流瞥见了站在堂中角落的韩昂,又道:“韩兄弟,你不是有话要说与温楼主么。”
韩昂先前听着众人交谈,一直默不作声,在心里将正气长锋阁杀刀宗如何不对、为何不该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遍,自觉酝酿出了情理兼具的一番话,却迟迟没机会上前说出,忽听到岑东流唤他,当即走到温歧身前,拱手道:“温楼主。”
温歧微笑颔首,道:“韩兄弟请讲。”
韩昂与温歧对视一眼,心中微微慌乱,不知为何,此前想好的那番话却说不出口了,眼见温歧正神情平和地看着自己,不禁脱口道:“温楼主,你们正气长锋阁都是好人,你们……你们能别杀刀宗吗?”
众人一怔,均未想到韩昂会说出这样一句孩童气的话语。温歧黯然叹息,良久不答,饶是他能言善辩、智计百出,此刻却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