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简青兮,见过诸位。”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严春笑呵呵道:“原来是简家家主亲至,实在是有失远迎。”
夜雨绵绵,简青兮悠然环顾长街左右,随口道:“严公子不必客气。”
严春道:“却不知道简公子煞费苦心,擒下这位青石镇客栈的店小二,究竟意欲何为?”
“店小二么,”简青兮淡淡一笑,“这位小兄弟是谁都无妨,只要能换得诸位将弓魔交与在下,那便够了。”
严春笑道:“这小子不是武林中人,与我等更是非亲非故,阁下要擒要杀,悉随尊便,至于弓魔,那是我等擒住,却与阁下无关。”
简青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杀了这小子便是。”
严春道:“请吧。”
简青兮抬起右手,轻轻缓缓地点向陈彻眉心,一瞬间众人心弦收紧,宁简盯着简青兮的右手,双袖垂敛如刃,微微踏前了半步,却见简青兮伸指挑飞了陈彻眉前的一滴雨水,打量着陈彻,神情讶异。
简青兮微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是镇定得很,既不挣扎哀求,也不惊惶呼叫。”
陈彻道:“叫也没用,不如省些力气。”
简青兮一怔,道:“言之有理,我看咱们也不必在街上淋雨,且去客栈里说话吧。”说完便推着陈彻走向青石老店。
众人对望一眼,也只得跟上。宁简面寒如霜,走出几步,忽道:“陈彻,你怕么?”
陈彻道:“怕。”
宁简道:“别怕。”
陈彻道:“好。”
简青兮笑了笑,道:“有趣。”说着当先踏入了客栈。
先前严春命严知雨留下看守弓魔,此刻众人走进堂中,望向弓魔那桌,不由得一怔:江海余仍是面无表情,却正在大口吃喝,随手接过严知雨端来的酒水,仰头喝尽了,看也不看众人。
岑东流一愣,不禁哈哈笑道:“我还当这魔头是喝风便能活的铁打身子,原来倒也不是。”
却听严知雨道:“江老伯,再喝一碗么?”江海余嗯了一声,嗓音很是粗哑。严知雨便又为他倒酒。江海余一连喝了三碗酒,这才摇了摇头。
岑东流讶然道:“严公子,看来这弓魔倒是很听你家侍女的话。先前咱们让他吃饭,他可没理咱们。”
严春微笑道:“这确是有些奇怪。”
简青兮抖落湿透的黑袍,露出一袭青衫,冷冷瞥了一眼地上那“假薛秋声”的尸身,脸上却也并无讶色;随即转头打量江海余,眼神中闪过一抹奇异光彩,宛如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方轻游忽道:“简公子,苏州简家素来是武林正道世家,令尊简熙简老前辈生前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如今简公子为了一枚青锋令便要累及无辜,只怕令尊泉下有知,也绝不愿见到。”
简青兮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当他泉下无知好了。”
众人闻言怔住,均未想到简青兮竟随口说出一句如此悖逆人伦之言。
方轻游轻叹一声,道:“看来简公子是执意要做恶人了?”
简青兮微笑道:“在下既觉诸位都是好人,也不觉得自己是恶人,只是世道无常,好人与好人为敌,原也不罕见。”
楚轻鸿道:“阁下只为一己名利,便擒下不会武功的无辜弱者作为要挟,如此自私龌龊之举,如何还敢以好人自居?”
简青兮道:“世人无不自私龌龊,只是深浅不同而已。”
楚轻鸿蹙眉瞪着简青兮,一时无言以对。
简青兮沉吟道:“咱们不妨聊些实在的。在下此番前来,并非只为自己,却也想救诸位的性命。”
岑东流哈哈一笑,道:“我倒想听听,你要如何救我?”
简青兮道:“眼下诸位既然杀了这位假扮薛秋声之人,想是已经识破了薛秋声的用心。以在下对薛秋声所知,他多半要杀诸位灭口。——只要诸位留下弓魔,离开这青石镇,我便替诸位挡下薛秋声如何?”
岑东流淡淡道:“薛秋声要杀岑某,便让他来试试,且看是谁杀了谁。”
简青兮一笑,转口道:“须知温歧温楼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武林中能杀死他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薛秋声即便能杀了温歧,也须有个能让正气长锋阁信服的替罪之人,才能安稳做得阁主。”
严春目光闪动,接口道:“这替罪之人,想来便是弓魔了?”
简青兮道:“不错。料想今夜过后,江湖上便会传开:弓魔虽被诸位擒住,毕竟老奸巨猾,竟又设法脱困,将诸位与温楼主一一害死,最后全靠薛秋声格毙弓魔,武林才除此大患。”
堂中短时静默,严春看了看江海余,却见他脸色漠然,正自端详身侧的严知雨,对简青兮的话语无动于衷。
简青兮忽而一笑,道:“薛兄,在下方才所言,可说对了么?”
话音方落,便有一道语声猝然响起,忽远忽近,飘摇如风——“简公子料事如神,自然不会说错。”
众人心头剧凛,看向门外,却不见有人来到。
简青兮道:“诸位现下便走,还来得及。”
岑东流手按铜壶,身躯紧绷,目光缓缓扫过堂中,随口道:“走你娘的鬼。”
简青兮点了点头,道:“现下已来不及了。”
随即,楼上客房传来推门声,岑东流霍然转头,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黑衣人,正自缓步下楼。
霎时间众人骇然对望,均想:难道真正的薛秋声一直便在客栈之中?
岑东流提起铜壶,暗自凝神聚力,目光紧随着那黑衣人,那人瞥了岑东流一眼,淡淡咳了一声,铜壶忽然一颤,跳出一线酒水。
岑东流手臂轻震,低头看向铜壶,神情惊疑,随即缓缓抬头打量那黑衣人,道:“阁下便是薛秋声?”
那黑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站定,颔首道:“天音宗薛秋声,幸会诸位。”语气甚是温和,只是听来颇有些模糊,仿似人在客栈内,嗓音却在门外风雨中。
陈彻心头陡沉,猛力挣扎起来。简青兮手指连点,制住陈彻臂上穴道,讶然笑道:“小子,乱动什么,到此刻才知道厉害么?”
方轻游与陈彻对视一眼,面色微变,忽道:“轻鹿,你去楼上瞧瞧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