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中人人神情震骇,都望向严春。
一瞬间陈彻看到严春的脸颊上仿似掠过了一丝哀意,被满脸的肥肉一衬,显得有些可笑;眨了眨眼,却见严春又已露出了惫懒油滑的模样,嘻嘻笑着,似正在欣赏众人的脸色。
“是岑某听错了么,”岑东流缓缓开口,“还是严公子忽然失心疯,说了句蠢话?”
严春淡淡道:“岑兄不妨仔细想想,武林中人初次知晓刀宗及其刀术,是在何时何地?”
岑东流沉吟半晌,道:“那是在十三年前,中原各派高手被摩云教围困在云州城内,一番浴血苦战,死伤惨重,即便修为高绝如方白、李素微等人,也是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如此连战七日,好不容易暂时击退了摩云教,中原武林便将众多失去战力的受伤武者秘密安置在云州城南的荒台之上,稍作整顿,便继续北进……”
听到这里,陈彻低声问宁简:“荒台是什么地方?”
宁简道:“那是云州城郊的一座野山,峰顶很是平阔,故而得名‘荒台’。”
却听岑东流继续道:“然而摩云教不知如何竟探知了此事,便命‘天、风、地、火’四位摩云使率领教中数十名高手,悄然绕过了云州城,奇袭荒台。嘿嘿,若是被他们攻下了荒台,将那些伤残武者扣为人质,那便大势已去,武林危矣。”
“这批摩云教高手来到荒台山下,趁着夜色登山,等到天色微明时,他们已将至山顶,却猝然遇到了一个提刀的年轻人,长发落拓,静静立在山路中间。”
“那人便是云荆山。”
“后来,摩云教一众高手谁也没能登上峰顶,无一生还。”
陈彻先前已听韩昂讲述过此事,但此刻再度听闻,仍不禁心中一荡,畅然神往,仿佛被一股纵横来去的刀意充塞了胸膛。
岑东流继续道:“经此荒台一役,武林各派气势大振,不久便在云州城北的青鹿崖上再度击溃摩云教,随后中原武林精锐深入北荒,跋涉千里,直捣摩云教总坛‘天惊崖’,燕寄羽、柳续破去‘摩云天大阵’,云荆山斩杀了摩云教宗,从此刀宗之名响彻天下。”
“岑兄所言不错。”严春似笑非笑道,“不过我有一问:摩云教偷袭荒台那日,刀宗为何竟能提前知悉,早早便等在了那里?”
不待岑东流回答,便又道:“那正是因为刀宗本就是摩云教弟子,甚至极可能便是九大摩云使之一,如此才能深悉摩云教的绝密动向。”
岑东流皱眉不语。十三年前中原武林虽然捣毁了摩云教,但九大摩云使中却有两人始终未曾露面,成为漏网之鱼,故而严春所言虽然荒诞,却也不无可能。
方轻游忽道:“即便刀宗当真是出身于摩云教,那也属弃暗投明,为武林立下了极大功劳,绝不该因此事而杀刀宗。”
众人本正各自沉思,闻言都讶然望向方轻游。正气长锋阁虽说有七名阁主,但武林皆知这七人中以燕寄羽、李素微这一院一教的掌门为魁首,那诛杀刀宗的决议,多半便是这两人定下的;而玄真教素来门规森严,门徒对师长奉若神明,方轻游身为玄真教弟子,却能说出此番话来,实属不易。
严春笑道:“没想到这话却是方兄先说出来。那么方兄是觉得正气长锋阁做得错了?”
方轻游脸色微黯,欲言又止。
雷缨锋道:“我所听说的,却是刀宗近年来倒行逆施,犯下了许多大违侠义道的恶行,正气长锋阁诸位阁主多番苦劝无功,这才出此下策。”
岑东流冷笑道:“呵,岑某听到的却是正气长锋阁暗中做下了不少有失公允之事,有些武林中人对此不满,但又抗不过正气长锋阁,便会赶赴昆仑,寻访刀宗陈说情由,想请刀宗出山,匡扶正义。”
方轻游一怔,道:“竟有此事?”
岑东流道:“我还听闻,近几年来,为此而去昆仑之人,已不知有多少,只是刀宗始终僻居山中,未曾有过什么举动。但正气长锋阁终究却沉不住气了,想赶在刀宗发难之前,先下手为强。”
雷缨锋默默听到这里,面色一沉,道:“岑兄,这种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岑东流笑道:“那我倒也想请教严公子,方才张嘴便说刀宗是摩云教弟子,却又是从何得知,可有确凿凭证?”
严春静了片刻,答道:“此事是半年前在滁州时,温楼主亲口告知在下,他老人家是武林中消息最灵通之人,向无虚言。诸位若是不信,明晨自去问温楼主便是。”
岑东流一愣,颔首不语。
雷缨锋注目岑东流,正色道:“正气长锋阁十三年里为武林主持公道,侠行义举数不胜数,所谓‘长锋一荡天下清’,我金陵雷家素来钦服,故而岑兄方才所言,在下实不敢苟同。”
岑东流哈哈一下,道:“雷兄只管不信,我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严春道:“岑兄所言,在下倒也听过,也觉得不足为信;先前方兄说刀宗弃暗投明,有功于武林,那也不无道理。——不过正气长锋阁要杀刀宗,恐怕并非是容不下刀宗弃暗投明,而是这所谓的‘弃暗投明’,其中另有摩云教的绝大阴谋。”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严春所言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岑东流笑道:“那么请教严公子,摩云教究竟是有何等厉害的阴谋,以至于施行起来便把自己给覆灭了?”
严春挠了挠头,神情随意道:“岑兄倒是把我问住了。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瞎说几句罢了。”
陈彻一怔,方才他曾留意到严春说那番话时眼神忧虑,绝不似信口胡言。
却见严春笑了笑,又道:“话说回来,无论明晨谁拿了青锋令,多半便须前去昆仑,那么诸位之中,是否有人不想拿这青锋令呢?”
堂中一时间无人接口。严春又道:“岑兄方才说,对青锋令已没了兴味,那么至少岑兄定然是不想拿了吧?”
岑东流哼了一声,睥睨严春道:“严公子既如此说,那我偏偏要说不是,岑某虽对拿青锋令已没什么兴致,嘿嘿,却也不想让旁人轻易拿了去。”
“原来如此。”严春笑道,“这弓魔是咱们共同擒住,青锋令该当给谁,明晨温楼主来到不免为难。依在下之见,咱们不妨便在今夜推举出一人来,等到明早说与温楼主,如此也算是为正气长锋阁分忧解难了。”
岑东流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只是不知该如何推举?若要比谁的银钱多,三万个岑某加起来可也比不过严公子。”
严春道:“咱们江湖武人,素来以武服众,谁的武功高,那便推举谁。”
岑东流哈哈一笑,道:“严公子今晚说了恁多话,就属这一句最为中听。”
严春扫视堂中,见无异议,当即点了点头,挽住严知雨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笑呵呵道:
“既然如此,我便推举我家侍女来做那青锋令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