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可见,开发商在内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和眼睛,石像一样盯着门洞。半天儿和铁四眼趁机转移到台阶上,借着栏杆掩护快速回到广场边缘。
此时龙门内积攒的水排泄干净,桥下水流又恢复平稳状态,在一片死寂中,洞开的龙门里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伴随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响声。
声响很快来在石门口,一个支楞巴翘的大脑袋率先从石门里探出来。
那脑袋上可见一双啤酒瓶底大小的眼睛,头顶覆盖岩石一样的角质,不小心蹭在门框上,生生刮塌了两块石砖。继而一条粗壮的脖子出现,厚重的绿色长毛从颈部耷拉下来,像是野马的鬃毛。
龙他妈长这样?半天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怪物前脚迈出,拖出小山一样的龟壳,他才恍然大悟,那竟然是一只巨型陆龟。
可能是常年被封存在地下,巨龟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绿色水生植物,只有关节处露出大片厚重鳞甲。它迟缓有力地走着,巨爪每次迈步都溅起黑水。来在拱桥处,它用脑袋稍微一拱桥就塌了。这时,它发现水中的东西,脑袋下扎,再抬头时嘴里半吞着一只人“蛹”,而后一扬脖,人“蛹”滑进嘴里。
巨龟一边贪婪地咀嚼食物,一边继续前进,直到将所有桥都拱断才停下来。至此山一样的龟壳完全露出,大小超乎人们的认知极限,尤其是后背顶与龟壳融为一体的半截石碑,以及石碑下面牵进洞中的一条铁索更让半天儿无法接受。
然而,脚步声并未停止,重物仍在摩擦。不多时,第二只几乎同样大小的巨龟由门内出现,广场上的长影变成两条。它一直走到第一只巨龟的身后,似觉得狭窄的水道不舒服,巨腿一抬,爬上白开发商那边的河岸。
待它也停下来,地上石砖支离破碎,开发商急忙带人转移到远处。
但,脚步声还在响!第三只、第四只巨龟拥挤着从门里走出,一只爬到半天儿这边,一只从对面上岸。它们身上的铁索汇成一股,牵出一只跟它们大小相仿的巨大青铜盒子。
铁四眼大惊,“青铜棺,这他妈是个古墓!?”
半天儿道:“不是墓,棺椁不可能是正方形,这应该是个青铜函。”
铁四眼眼中蒙上不解。半天儿继续说:“函是古代用于传递秘密信息的工具,在阵法里通常被装满金子贿赂神灵,以固阵脚,是比泰山石更高层次的设计。”
这边说着,领头的巨龟抬起长颈,鼻子里喷出两道水汽,发出一声酷似牛叫的叫声,其余三只也跟着叫起来,城墙下顿时下起一场毛雨,喂龙尸府被震得摇晃。
摇晃中,巨龟注意到眼前的渺小生物,伸长脖子朝开发商他们嗅过去。
密集的枪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那只巨龟登时暴露在一片火焰光线中,强烈的刺激让它蜷缩进龟壳。其余三只巨龟怒吼着朝那边爬过去。
火力分开四条,有所减弱。第一只巨龟伺机探头一咬,叼住一人举到高空将其咬断。子弹随即射向它的脖子,但多数都只镶嵌在厚厚的鳞片上,并未伤及要害。
武装人员边射击边退,巨龟迈步追赶,每动一下都是地动山摇。
半天儿咬了咬牙,“噌”一下钻出去跑向水道。
铁四眼跟上,“你他妈等他们打一会儿!现在流弹、巨龟哪个都能要你命。”
半天儿狡黠一笑,“不是龙你还怕个鸡巴!能活到现在证明咱俩命够硬!”
因为战场在对面广场,半天儿和铁四眼平安来在水道边。桥都毁了,宽度不准许他们过去。半天儿深吸一口气,直接踩着河沿跃到青铜函上。
这函也长满滑腻的水草,他脚下一滑竟被吞没。等他挣扎出来,各种不知名的昆虫爬了一身。他顾不上这些,回身接住铁四眼,趟着水草朝函盖中心转移。
这时,战场继续深入,巨龟拖动青铜函卡着河沿,起初只是缓慢撞击,但某一下,巨函撞碎河岸的砖石结构,像推土机一样斜爬上广场。剧烈的震荡让函上的俩人东倒西歪,但好在有水草借力,他们并没跌下去。
待巨函平稳一些,两人来在盖子中央,眼前是一个没有水草的坑,好像是人脑后的头发旋儿。旋儿中露着一片圆形青铜纹饰,是金鸦纹,似火似鸦以中央一个圆孔为中心对称。
他大爷的!竟然还有一手儿!半天儿想起假白九爷腰间的玉环,暗骂一声,寻找开发商的方向——假九爷已死,这东西肯定就在开发商身上。
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原本激战正酣的巨龟竟然抛下敌人一起朝青铜函跑回来。
铁四眼拉起他就要跳下去,却被他阻止。他料定开发商会在这时候对巨龟发起进攻,没准儿还有转机。
果然,武装人员对着巨龟后身射出榴弹,剧烈的爆炸在回援途中把巨龟淹没,惨叫声不绝于耳,腥臭的血味随着硝烟一起弥漫开来。
爆炸声过去,巨龟重新开始移动,三只朝白九爷方向围过去,一只跑回来。但这次不知为何,青铜函居然没有一丝动荡。半天儿扒着水草向外看,见是铁索被炸断了。
巨龟片刻来到近前,半天儿发现它甲厚如城门,爪大如象蹄,嘴开如血盆,颈粗如水缸,尤其背上一个完整石碑随着动作左右晃动,上面写着满汉双文:护阵圣畜,万河之灵,冥冥之中带有一股洪荒猛兽般的威力。
这回他也怯了,但还想最后坚持一下,随即站直身子,指着巨龟的鼻子,拿捏声调喝道:“你这孽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铁四眼蒙了,但巨龟没听懂,继续奔来,脚下青砖翻翘。半天儿见状跳到地上玩命狂奔,身后铁四眼凌乱地跟着。
巨龟转而向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它虽然定做缓慢,但仗着身材高大,距离不断缩小,大嘴一伸一伸地咬来,最近的一次几乎将铁四眼叼住。好在这老江湖反应足够机灵,回身将铁烟袋插进巨龟鼻子,躲过一劫。
慌不择路,二人误入战场。一旁开发商的人使用各种重火力武器袭击巨龟,巨龟不同程度受伤,但仍攻击力十足。你来我往之际,一只巨龟发现半天儿和铁四眼离它更近,转而朝他们袭来。他们急忙调转方向,被逼到墙壁下方。
半天儿稍加辨别,看出这里是木偶巢的下方,遂贴着墙壁转移找到阶梯入口,爬了上去。可还没等爬过两个转折,巨龟已兵临城下,长颈一伸撞碎阶梯,他们双双落回地面。
巨龟的爪踩在他们面前,大嘴张开迎头砸下来,再想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叫喊从天坠落。半天儿抬头,见栓子手持一条锁链落在巨龟头上。栓子动作灵敏,翻身骑住巨龟脖子,锁链一甩将其兜住。
巨龟左右抡动脑袋,栓子骑马一样死死夹住他粗糙的鳞甲,迅速用登山扣扣住锁链头。巨龟再动,把栓子甩回地面,但它脑袋已被铁索套牢。
铁索上方连在人偶巢里,应该是拴在什么坚固的东西上,任凭巨龟再挣扎,都没能挣脱。
半天儿刚想夸奖,转头就见另一只巨龟从后身朝栓子咬去。他大喊:“栓子回头!”
栓子原地转身,大胳膊抡开给了那巨龟一嘴巴,直打得巨龟脑袋一偏,怀疑龟生。
他趁机跑到半天儿和铁四眼身边,“师父你没事儿吧?”
半天儿揉揉屁股,“你咋回来了?”
栓子憨笑,“跟着你别的学不会,臭不要脸还学不会?”
半天儿竖起大拇指,由衷欣慰,“潇潇呢?”
不待栓子回答,被扇了一巴掌的巨龟再次爬来,更显荒蛮。栓子猛然想起什么,把半天儿甩到后背上引着巨龟朝墙角跑去。半天儿大骂:“别他妈往那边儿跑啊!那是死路!”
栓子不理,一直来到墙角处,猛地转过身。巨龟接踵而来,前爪封死出路,高抬起脖子张开血盆大口。半天儿两眼一闭,心说被栓子害死了。可头顶一阵铁索滑响又使他睁开眼睛。
目光里,叶潇潇拽着另一条铁索落地,而后猛地一扯,一条细长巨物剥离岩壁直砍向巨龟脖子。
是用于浇筑岩体裂缝的凝固铜汁。就像一把巨大铡刀,后端切进龟颈一半儿,前端触地断成几节。
巨龟惨叫一声拖着“铡刀”四处乱撞,山体崩塌,万吨巨石活生生将其埋在下面。
半天儿在震颤中再次竖起大拇指,忽又一脸疑问,“你们姐俩儿是从迷宫里走回来的?”
叶潇潇轻蔑一笑,“走迷宫我不敢,但爬墙我是行家。”
这时,被拴住的巨龟更加狂躁,撕扯间登山扣崩开,眼见着就要挣脱出来。
铁四眼扫视一圈,看到地上一套爆破箱,立刻取出炸药包,踩着龟壳沿儿登上龟背。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但他这种老江湖对现代武器不很了解,还在寻找炸药包上有没有按钮。
半天儿即刻冲向爆破箱,捡起起爆器,“下来!”
铁四眼纵身跃下,巨龟猛烈晃动身体,将炸药包抛开。半天儿按下起爆按钮。炸药在空气中炸响,剧烈的能量波冲断石碑,将龟甲冲开几道裂纹。鲜血涌出,它爬行几步,贴地不动了。
这边危险解除,铁四眼丢下三人朝青铜函跑去。半天儿立刻让潇潇看住他,他自己则带着栓子奔向开发商。
武装人员已转移到广场与石地边缘,也在频繁使用炸药。两只巨龟一只被炸塌了半边,一只被炸断了一条腿,但战斗力仍在,双方僵持着。
师徒二人穿过枪林弹雨来在开发商身边,加入混战。不待开发商开口问,他道:“九爷我跟你讲个事儿,我要说我死了又活了你信吗?”
开发商龇牙嗔怒,凶相毕露,“我信你大爷,赶紧帮忙!”说完,他踢过脚边的枪。
半天儿捡起枪,装模作样地朝巨龟开了几枪,而后拉着他向人们身后退,“九爷这玩意儿不好对付,你先撤吧,我带着兄弟们掩护。”
说话间,他伸手握住开发商腰间的玉环。可不等他扯,一个炸药包突然在一只巨龟身下爆炸,强烈的冲击波推着他越过广场边缘飞进乱石堆里。
这次爆炸将巨龟的腹甲炸穿,裂纹闪电一样由下向上劈开龟壳,石碑倒塌,巨龟前进两步,脑袋拍在地上。
还剩下一只巨龟,剩余的七八个兵丁看见生存希望,故技重施,一半人引诱它,一半人抛出炸药。三五分钟的时间,巨龟再次压住一个炸药包,随即有人按下起爆器。
可天公不作美,这一次居然哑火了。巨龟带着千钧之力向前压,顷刻将负责引诱的人压成肉饼,继而它又朝开发商爬来。
开发商大喊:“快点上炸药,”
有人回应,“用完了,九爷!”
开发商扣动枪机,枪吐出几发子弹,发出撞针干响的声音,他慌忙后撤,大喊,“弹夹,给我弹夹!”
又有人回应,“子弹也打光了,九爷!”
开发商愤怒摔枪,转身要跑,不料脚下一空,跌进乱石堆,慌乱下竟把半天儿也拉倒了。
巨龟坦克一样冲开人群,来到近前,头颅高昂,巨爪抬起,眨眼就要踩下来。
突然,一阵风声从耳旁响起,继而是栓子的咆哮,“畜生,看你哪吒爷爷的风火轮!”
人们转头,看见栓子站在五米开外,手里握着一截铁索,正抡鞭子一样飞速抡着。铁索如同直升机旋翼,划出一片圆影,“呼呼”作响。
下一秒,栓子抖手将铁索送出,正抽中巨龟后颈。巨龟后仰嘶吼,接着脑袋与脖子折叠成一个恐怖的角度,身体轰然倒下。
龟颈朝半天儿方向砸来,他急忙滚进一个凹坑,视野随即被黑暗掩盖。等剧烈的震颤过去,他闻到一股呛人的腥味,感受到浑身上下都是粘稠的液体。
开发商也在他旁边动起来,两人虫子一样四处乱钻找路,最后头顶被掀开一条缝隙,他们连滚带爬地钻到外面。
栓子扶起半天儿,兵丁扶起开发商,气氛瞬间又凝固了。兵丁各自掏出匕首,紧紧盯着栓子。栓子不慌不忙地捡起三节断裂的铁环还以怒视。兵丁们赶紧低下头,用匕首扣手指甲……
开发商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栓子,只感觉是天神下凡。末了,他由衷地赞叹道:“斗爷手下还真有人才,既然你们不想跟我交感情,咱们就交钱。老规矩,你们拿金子,我拿宝贝,若是答应,咱们还是露水朋友,若是不答应咱就拼个你死我活。”
半天儿知道栓子虽然神力难挡,但打架是外行,立刻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依九爷!”
众人随后返回河道。铁四眼鼓捣半天没鼓捣明白,已经放弃。开发商踩着翻起的砖石爬到函上,摘下玉佩,叨咕道:“尘归尘,土归土。白某人遵祖训开圣函,赐我治世之宝,天下一统!”说罢,他将玉环放进金鸦纹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