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半天儿带着栓子上街买了一把洋镐、一把铁锹、一把榔头和若干瓦匠工具，背着上次剩下的装备，趁着月黑风高摸向钟楼。
栓子满心以为这是要去钟楼底下抠洞，再三追问假如被人发现往哪边跑。结果半天儿在钟楼处拐弯，走进一条胡同。
栓子不解。半天儿告诉他，这么大的工程那些干刨活儿的没条件直接从钟楼底下挖，比较合理的做法是买下附近一个民宅从地下动手，但偏有凑巧，这条胡同叫四眼井胡同。
解释完，眼前来在一个角落，三面围墙围着一圈方形铁篱笆，篱笆中央一面大青石板上开着四个窟窿，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写：咸州四眼井，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1388年，枯于1792年，盖井石边长2.6米，井内直径2.3米，井深16米，使用时可供四人同时取水。
半天儿心说真是个古城，连口井都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想着，他用绳子拴好一根蜡烛沉入井底停顿一会儿，见蜡烛燃烧充分，取回来把绳子拴在一旁的栅栏上，顺着井口钻到石板下。
栓子跟上。
一股阴凉迎面扑来，打得二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半天儿扭开手电，照亮周围潮湿的青砖。青砖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个别的地方向内塌腰，被惊动的潮虫在斑驳的苔藓上到处乱爬。
这次两人没有触碰井壁，直接垂降到井底，踩在刚没过脚面的积水里。半天儿意识到，这口井建造之初一定是经过了真正的风水先生点拨，这么多年过去井虽干涸却没有淤泥。
他取出指南针辨别方向，而后瞄准一面井壁用榔头敲了敲，告诉栓子开始动工。栓子取出砌刀，抠进被半天儿敲出痕迹的那块石砖的砖缝，一点一点把砖缝里的碎石渣抠出来。
一边小心干活，栓子道：“师父你知道不，遇见你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瓦匠。俺们力工一天撑死就挣二百块钱，人家瓦匠一天四百多，是俺们的二倍，碰着包活儿的玩命干，一天能勾八百多呢。”
“遇着我之后呢？”
“遇着你之后我发现梦想成真了，这不搁这干上了吗。”
“滚你大爷的，我还当好话听呢。你脑子不好使出点力气还有啥抱怨的。”
“嘿嘿！逗你玩呢。有时候我就觉着咱俩可能有缘，你说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为啥咱俩当初就能跑到一个出租屋里去。完了你还偏偏是斗爷，不光破了老羊倌儿一家的案子，还顺手把石马村的秘密也解开了，换二一个人也不可能出这么多故事。我这身邪乎力气可能就是老天爷设计来辅佐你的，你要是用心教我，我指不定也能成个人物儿。”
“你还真别说，据我知道这干刨活儿的祖师爷就是泥瓦匠。唐朝贞观年间，开国功臣尉迟敬德因年岁太大卸官辞朝，差人修建一座藏宝阁，准备将李世民历年赏赐的各种宝贝全都收藏在里面。这伙儿瓦匠知道这个信儿就在砌墙的时候特别留了一个薄弱地方，等宝贝都搬进去后他们破墙而入，偷了不少。”
“后来呢？”
“后来这伙儿人死的是相当惨了。那尉迟敬德是啥人呐，那是后世的门神呐，自个儿都被偷还混不混了？不过这一门子后来就流传下来了，也慢慢练就了无声拆墙无声补墙的独门绝技。你要是能练成这一手绝活儿，明个我给你引荐，就在老刘门下出道。”
“演戏啊？”栓子停手。
“演个毛戏啊？出道本来是江湖术语，演员是借用咱们的。”
“啊……”栓子重新开工，“我现在不算出道了吗？”
“按正经江湖规矩不算。不管哪个行子，出道都得有师承，你虽然拜我为师，但我这本身就是个野路子，没门没派。”
“老刘有师门？”
“哎？你这么说话就不江湖了。”半天儿呲怪，“江湖上讲究同行七分敬，我称呼他老刘是兄弟之间的尊称，相当于别人叫刘爷，你这辈分得叫师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眉审视栓子，“我记着跟你说过一回吧？”
“啊，我忘了，”栓子仍专心致志干活，“我师伯有门派呗？”
“他？”半天儿想笑，“纯正的下九流，一辈儿一个。”
“这听着也不像好话呀，”栓子抹抹额头的冷汗，放下砌刀，将一根前端带倒刺的钢针塞进砖缝，“师父你说我师伯咋还不出现呢？”
“谁知道狗日的咋回事。”
半天儿随口一说，接过钢针，轻轻捻动，手指肚感受着从石砖后面传来的震动。末了，他停下，双手将其握住，用力向外拉，青砖被井壁吐出一个窄边儿。
栓子单手抠拄砖沿儿，吸气用力，生生把大石砖从井壁内拉了出来。之后他们顺着豁口拆掉周围另外几块砖，挖出一个能容人的洞口。
头顶一阵响动，不少碎石块掉落。半天儿拉住栓子下意识靠紧墙壁，直至响动停止未见塌方，他才用手电照向墙后。
墙后是一条被木方支撑起来的一米多高的矮洞，洞顶坍塌比较严重，下面积满沙土，沙土和洞顶间只留下一个勉强能爬行的狭窄缝隙。
离地十六米，一百多年前挖出来的隧道，一旦坍塌，结果肯定是长眠于地下。半天儿有点打怵，可想到铁钟离此只有几十米，他还是一咬牙爬了进去。
沙土忽多忽少，洞也相应的忽高忽低，高的地方他们可以矮身行走，矮的地方则需要用铁锹挖上几下才能通过，停停走走间几十米的距离显得无比漫长。
不知爬了多久，洞变得宽敞，半天儿跪坐在一个凹坑里，看见前面沙土完全封闭隧道。他拿起铁锹向前杵了杵，锹尖儿接触坚硬物体发出牙碜的声音。
他放下铁锹，用手将土捧开，见后面是另一面青砖墙，墙上似有似无还刻着字。他喊栓子一起动手，将墙整个挖出来，露出一句话：候三爷卖钟，短命鬼扑空。
栓子挠挠脑袋问：“啥意思？”
半天儿眼前出现一个盗门高手洋洋得意的模样，喃喃道，“这侯三儿还真是个狂人，把偷钟说成卖钟，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儿啊。”
栓子没明白，又问。他道，“江湖人臭显摆，没用。砸了。”
二人交换位置，栓子取出榔头，两锤砸裂一块砖，随后把那砖捅到墙后。半天儿观察，发现墙后是没有坍塌的完整隧道，让栓子加快速度。
栓子仰卧，双脚蓄力，猛地蹬向墙壁。墙“轰”的一声坍塌。
半天儿竖起大拇指，率先爬进去。
墙后的隧道间隔均匀立着石柱，石柱顶上搁着横梁，形成“T”字支撑，远处大概十米洞到尽头，手电光下可见一个庞然大物堵着洞口，反射出金属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