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这个神秘失踪的故事,金鼓山名字的传说就没有那么多玄异色彩了。它不过是因为山顶有一块两面扁平的大圆石酷似一面战鼓而得名,至于为啥叫金鼓,李顺说可能只是因为好听。
半天儿又问为啥这个村叫鼓匠村。李顺解释说当初是一个鼓匠班子建的这个村。他们都是身体有残疾的老人,以跑江湖卖艺为生,流浪到此地听说这山上有一面大金鼓,谁能敲响金鼓就能召来龙,龙可以满足敲鼓之人的愿望。这些人希望许愿让自己恢复健康,就跑到山上寻找金鼓。找到后他们发现这面鼓太大,没有家什能敲,就在山下落脚伐树准备打造一根大鼓槌。可工程太大,不等鼓槌打好,这些老鼓匠相继老死,剩下子孙后代繁衍下来,为了纪念祖先,便把村子叫做鼓匠村。
对上一些眉目,半天儿借口今晚要加持降妖法器吩咐李顺千万不能有人打扰,最好能找些东西把窗户遮上。
李顺用破旧衣物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告诉半天儿还需要啥尽管开口。半天儿目送他消失在门口,放松下来招呼栓子吃饭。
栓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腔,扑在桌子上抓起鸡腿就是一顿猛啃猛嚼,边吃边还扒拉半天儿,弄得半天儿直叽歪,“你他大爷的猪八戒现原形了啊?你给我留点儿!”
“师父你就别瞒我了,我都知道,像你这种神仙压根儿不用吃饭。”
“我他妈咋又成神仙了?”
“这回就算你说出花儿来,我也不相信你不会算。”栓子掫一口酒急忙去抢另一个鸡腿。半天儿用筷子抽他,抢了回来,“我这是又说啥把你给忽悠住了?”
“我知道,”栓子抓起别的肉把嘴塞满,“我要是问你为啥知道这个村老死人,你指定告诉我你提前打听的。但这回我心里可有数,你不可能提前来过,而且我也仔细听了,人家压根儿没提半点儿以前死过人的事儿。你说这不是你算出来的是咋整的?”
“啊……你说的是这个呀。”半天儿释然一笑,“这不用算,看就能看出来。”
“还编!”栓子一脸奸诈之相,挑衅似的问,“你倒说说你是咋看出来的呀?”
“这种分析能力你学学也没坏处,我就给你讲讲套路。”半天儿拿出师父的口吻,“首先死人这么大的事儿,一个村子住的人都应该很难过是不是?”
“对呀!这不挺正常的嘛!这村也没人搁那跳舞啊。”
“我他妈真想楔死你,你好好听着。这个村的人难过不假,可李顺媳妇的死相那么惨,他们除了伤心难过还应该感到诧异,应该对死因表示出好奇。可你也发现了,所有守灵的人都闷头坐着不说话,眼神惊恐但并未见半分惊讶,也没人谈论死因,这就说明他们打心眼儿里接受了这种事。你再想,有什么事儿能让一些本分庄稼人一下子就接受这种惨死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发生过。再说李顺,他在车上给咱们讲事情经过的时候没有重点表述她媳妇的死因,只是强调横死不能进祖坟的事儿,这证明他对自己媳妇的死亡也有答案。后来一直到我说我能免费降妖除魔,他才强打精神把事情前后经过说给咱们听,语气满是恳求的意味。根据这两点,我就猜他们村应该总有人离奇死亡。”
“还真是这么回事……”栓子注意力太集中,大嘴张着,嚼烂的鸡肉掉到炕上,他赶忙又捡起来塞回嘴里。
“我记着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给你讲过,一个人说话时更重要的信息是在表情和眼神上,不是在语言里。看出这些是一个算命先生的基本修养。”
“行吧。”栓子挠挠脑袋,“你说啥我都信,但你要真是神仙的话你可别骗我。”
“我他妈要是神仙还用得着满哪挣钱给你安胳膊吗?直接让你长出一条真的来多好啊。别想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吃,吃完歇着,明天早晨咱俩上金鼓山看看。”
栓子讪笑一阵继续吃。他本以为半天儿接下来会给他分析分析金鼓山和宝藏的关系,却见半天儿心事重重地吃着,并未再说一句。他也没敢再问。
是夜,两人躺在炕上和衣而卧。栓子呼噜打得震天响,半天儿则翻来覆去没有睡意,脑袋中反复琢磨金鼓山、藏宝谚和啃死李顺媳妇那东西有什么关联。窗外很快有鸡鸣叫,他喊醒栓子悄悄跳窗户奔了后山。临走之前特意用铁丝将窗户从里面插上。
栓子问走得这么急是不是怕村民跟着。半天儿告诉他得道高人必须神龙见首不见尾,留给别人神秘感。
鼓匠村的后面是正南,山高而陡,山膀子覆盖着茂密的植被,风水学上讲这是阴凶之地不宜活物,科学一点来说这里缺少光照且空气流通性差不适合人居住。
路上先经过一片与柞树伴生的野核桃林,栓子随手摘下一把啃去外皮把核砸碎,将还没成熟的仁儿分给半天儿当早餐。
过了核桃林两人步入无边无际的松林,天虽已亮,林中仍模模糊糊鬼影绰绰。栓子按照半天儿的吩咐砍下两条直树枝削尖后防身。
中午时分登上山顶,前方群山连峰,蛮雾沉谷,放眼望去皆是无边无际的原始丛林,有不少大白石头岭从林中拱出,仿佛骨折后戳出皮肤的脊骨。
半天儿观察一会儿,在东南方一座不太起眼儿的小山顶看到一块圆石,竟真似一面巧夺天工的战鼓,正巧那时阳光洒在上面,光滑的鼓面折射出隐隐金光。
走错方向让半天儿有点忧伤,拿出罗盘装模作样试图挽回颜面。栓子并没在意,不停催促他快点下山。
来到金鼓山下已是下午,半天儿累得挪不动一步,栓子也抱怨师父不应该玩神秘,连点盘缠都没混着害得他饿肚子。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一筹莫展之际栓子发现一条黑乌米蛇将其打死,简单处理一番之后烤着吃了。
二人的体力终于得到补充,但也不知道是没烤熟还是怎么着,重新上路之后他们就开始闹肚子,每隔三五分钟就得找地方拉屎。直拉得半天儿面色蜡黄,双腿酸软。
伴随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雅声响,两人终于挨到山顶,看见被一片白石簇拥着的“金鼓”。
近看之下“金鼓”的形似程度减了几分,但它拔地而起,直径三十米有余,面平边圆,且座下的白石滩嶙峋怪异,峰头叠涌,似鳞似牙,活脱脱一条盘龙卧地擎鼓,仍不失为一处地质奇观。
半天儿撑着最后一点体力顺着刀劈斧凿的石滩爬到鼓下。晚风徐徐,火把的光照在鼓面上,白石间丝丝条条的黑色杂质勾勒出一只乌鸦的轮廓。
金鸦敲金鼓,金窖拱出土。
半天儿回想藏宝谚内心狐疑,“堂堂清太宗皇太极的藏金秘址难道就这么简单?”
他围着鼓转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玄机,只发现另一侧白石滩向松林里延展,夹在黑色地面上好像一条古怪道路。他招呼栓子一声,率先向那边走去,膝盖一不小心磕在一处石锋上。
石锋锋利,硬生生割开道袍,在他腿上留下一条血口子。他急忙就近坐下清理伤口,撕下一条衣布包扎。
栓子赶到,见此情景挥舞尖棍大叫道:“别动啊,看着你了!给我出来——还躲是不?”
半天儿无奈地扯他一把,“别诈唬了,石头割的。”
栓子迟疑一下,看见一旁的石锋,将半天儿扶起。
半天儿动动腿发现并无大碍,朝四周打量一番,说道:“天太黑,这地方危险,咱俩先找个地方凑合一宿,明天天亮再找。”
随后两人原路返回,在石滩边缘找到一个相对平坦背风的窄沟升起一堆火。期间半天儿分析说周围的白石显示这里是岩溶地貌,地下应该孕育了溶洞,如果“金鸦敲金鼓”说的是这面石鼓,金子很有可能是被皇太极藏在溶洞里。
待篝火把地面烤热,两人把火堆挪到石头外面,就地躺下。半天儿把道袍脱下来盖在身上。
夏末的夜晚蛙鸣虫喃,各种不知名的怪声远远进近地响着。栓子害怕,不停往半天儿身边凑,大有把他压在身下之意。
半天儿推他几次没奏效,眼珠一转,道:“栓子,我睡不着,咱俩破个闷儿呗?”
栓子不识老假局,兴致勃勃地回答,“行啊,我破闷儿老厉害了。”
半天儿道:“你听好了,背靠大墙东,手里拿着灯,百姓两边站,皇上要出宫。”
栓子一下进入状态,用手蹭着下巴上的稀疏胡茬,喃喃自语,“背靠大道东……手里还拿着灯……百姓靠边站……皇上要……打个啥师父?”
“猜一种行为。”
“行为……”栓子继续思考,半晌他忽然捂着屁股跳起来,“哎呀你给我猜这个干啥?整的我又来屎了。快点儿!”
“哈哈!”半天儿大笑一声,趁机占了沟里位置,“想拉你就去呗,让我快点干啥?”
“你陪我去!我不敢。”
半天儿翻身,哼哼起小调儿,一幅打死我我都不动的神情。栓子踩他一脚见他没反应,来不及再说直接翻出石头蹲下。
随着几声浊响,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臭味。半天儿赶紧用道袍捂住口鼻,万分后悔这个馊主意。
时间流逝,臭味渐渐散去,石头外传来栓子微弱的叫声,“师父……师父……”
“别喊了,我兜里也没纸了,你自个儿想招儿吧。”
“师父……师父……”栓子继续喊,带着哭腔。半天儿感觉不对劲,支起身子问:“咋的了?”
栓子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看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