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沱把两根伸缩棍往地上趸了趸,把棍别在后腰的猪皮皮带上,然后捡起那把长刀。刀把有一尺长,刀体乌黑,只是开刃处像有一道白线,好刀。
被扫中者落地时候打了个滚儿,没受伤,此刻双手持刀返身杀回。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同伴,心里大概有些怯场。他“啊”了一声朝江有沱冲来,到跟前三步远忽然又停下来,刀尖往下点了几点,像是试探这刀把是不是结实,然后咽了一口吐沫,又“啊”了一声,高高举起长刀冲站着一动不动的江有沱劈了下去。江有沱倒提长刀,上步拧身,双腿交替为轴快速直线进了三步,逆时针自转了一周,第二步跨出正背对来敌,倒提的长刀像一条向斜上方钻出的长尾,这尾巴像是安装在旋转的电机上,在江有沱一个旋转上步避开来刀的同时,自己的刀像血滴子一样从对方的左肩划进右胸,胸骨被利刃劈开的声音跟劈开树干的声音差不多,手感也差不多。
那人借着自己下劈之力重重摔在地上,刀也甩出老远,当啷一声撞到桥面,擦出几点火星。巨大的疼痛在他倒地之后才传到大脑,排山倒海,他只颤抖着声音微弱地“啊啊”了几声,便昏死了过去。看样子不会再醒来了。
江有沱看了看两边的桥头,那些人都站在原地,似是没人再敢过来了。他推了摩托车往前走,不愿待会儿再回来推车,麻烦。
桥底的风格外大,桥洞呜呜的响,桥面也似跟着微微颤抖着。身后有五个,但并没有赶上来,只是远远地跟着江有沱。
汽车旁边一个人吼了一句,“上,上!”说着踢了旁边两个人的屁股。于是又有人上来了,士气大不如从前,就像是一伙反战的人被人用枪顶着上了战场打了一次冲锋。
江有沱懒得再找地方支摩托,在前后都有人冲自己奔来的时候,他就势把摩托车随意地横歪在了脚下,然后后退了一步。这是个聪明的办法。
迎面走来三个,身后快步跟来的也是三个,手里没家伙。先前骑摩托车的跟踪者依然推着江陵,看来是两个小喽啰,不会打架。
江有沱又退了一步。摩托车挡了一个人的路,那人显然不想绕远,所以跳了起来,在摩托车跟前来了一个侧空翻。江有沱忽然往前窜了一步,一个正蹬腿踢中即将落地人的左肋。那人也就一百来斤重,像一片树叶一样往后飘去。他原以为江有沱后退一步是让地方看他表演,没想到这是个诈。他“呀”了一声,跌在桥帮上,大概磕到了脑袋,桥帮没栏杆,所以他弹了一下就掉了下去,像一个沙袋一样从月光里跌落到黑黢黢的河底,桥下传来“砰”一声闷响随即被风打散了。
还剩五个。江有沱看了一眼表,该给江平安加料了,他得赶紧回去。
“朋友,我们都没有带兵器。”
江有沱打量了一眼,对面还有两个,是右侧那个人在说话,他说完还拍了拍手示意确实是赤手空拳。月光打在他的左脸,影子甩在右侧的桥面,月亮已低了,所以影子长,桥帮上是肩膀,脑袋已甩到桥下去了。
左侧那人帮腔“哼”了一声,“我们,比拳头。”
江有沱身后的三个也近了,到两三米远的时候不敢再靠近,江有沱手里的刀实在太长了。
江有沱往右侧看了一眼桥帮,说了句,“那太好了……”话音没落,突然迅速往左侧虚晃了一下身子,趁对方精神一紧,迅疾往右跳到桥帮上往前跑去,就像他要逃跑或者奔向汽车杀对方的老大一样。这几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敌人逃跑就得追,所以他们不假思索马上发足狠命地跟了上去。刚才江有沱对面的两人反身往回跑,身后的三人则发足狂追。这一下阵型就乱了,江有沱刚才处于包围圈里,现在倒像是一只领头雁。
这些人没想到江有沱又使了诈,他不是想跑,只是想个办法更好打。跑出包围圈只需猛窜数步,江有沱沿着一揸宽的桥帮跑了几步然后一个侧身前空翻,右手单手执刀往左后旋了过去,这么多人竟然没人知道这把长刀究竟在何时由倒提变成了正手。长刀回旋,跟扎枪不同,枪走一线,凭的是个准。轮长刀跟轮棍差不多,一扫一个面,只要在攻击半径内就行了。远一点近一点只影响杀伤效果而已,但刀比棍的优势在与,棍靠相对速度碰撞的冲量杀伤目标,离目标太近就基本无效了,因为越近运动的圆心,线速度就越小。刀是靠拉的,再小的线速度、再钝的刀锋拉到人肉,也是要见红的。空翻并向侧后方挥刀,其实凭的是运气,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就算打不着也吓一吓敌人。
月光里,腾空的江有沱灵巧得像一只云雀,凶猛却如捕食的老鹰。这一刀运气不错,一人左臂被割。疼痛让他摔了一跟头,往前滚出老远。落地之后,江有沱余势不减,扭腰换步,像一辆原地掉头拐了弯的车一样,瞬间改变了前进方向朝后冲去。敌人正迎面前冲,相对速度眨眼将双方的距离变成了零,不,是负值。江有沱像是一把双刃锛对准了纹路劈进了一个树墩子。敌人胆怯,想止步后退,但是前进方向朝着自己的屁股还是脸决定了速度优劣,这是人体基本构造决定的。所以胆怯的后退者绝对跑不过一个发足狂奔且起了杀心的人。
江有沱始终靠着左腿支撑,右腿一大步,左腿跟一小步,双手握把,阴把阳把,随势变换,左拉右劈,上抹下撩,眨眼之间跑到敌人的前头,像那把锛一个起落劈开了树桩。站定,仍保持了前弓步,甩刀,甩去刀体的血迹,收刀,收于左肩。转过身,那四人仿佛在等待他行注目礼一样,一直在左摇右晃,此刻终于在他的注视下噗通倒地,不断挣扎呻吟。只有先前被伤了胳膊的那人,像怀里揣了一只兔子一样跑向了汽车。
江有沱用膝盖顶了顶刀,想弄断,这刀不仅硬,韧性还非常好,弯了一个大弯也没坏,一抬手,又平直如初。他找到刀鞘,在一人旁边圪蹴[106]着撩起对方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才收刀入鞘,然后慢悠悠站起来推上摩托车,不去管在桥上打滚的人,径直朝桥头走去。
江陵骑手等江有沱离远了才匆匆跑上前,查看了一下倒地几人的伤势,看来都活不成了。其中一个又从桥上往下看了看,被踹下去的那个好巧不巧脑袋冲下扎在泥窝里,撅着屁股朝上,八成也是死了。那人拢住嘴,压低声音喊,“别再打了,再打连收尸的都没有了。”
车旁两人,其中一个穿着两股叉背心,是江有沱那天晚上在葡萄架踹翻的那个。
江有沱说,“没改?”
两股叉听他这么说,就更加确定了那天晚上正是江有沱踹的他,缓缓说,“今天两件事,一件是公,公事现在已完了。一件是私,你踹了我,我要找回颜面。”大概是怕江有沱听不清南方话,所以他说的很吃力。
江有沱说,“你,你叫什么名儿?”
“江西赣子乡刘门太极拳开山立派人刘劲功,圈子里人给面子,送外号刘无敌。”
“中!”江有沱把摩托车支住,刀靠在车上,冲他摆了一下手,“过来。”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不好意思说。心想自己身处穷乡僻壤,只知道种地,外边的事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就像他不认识美国总统,要不是因为给老板买华为手机,也不会知道世界上有个叫不靠谱还是什么谱。你说怪不怪,华为是中国的,又不是美国的,现在这两者似乎捆绑在一起平起平坐,一家公司和一个国家像兄弟俩一样同出同入。这两者放在一起,就像老子和一个白种人坐在一起谈论茉莉花用多少度的水泡更好喝一样诡异。但是现在,这两者就真坐在一起了。不过有可能当初老子出关真的去了美国,只是他们现在反过味来,想跟老子讨论一下把老子的影响赶出美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