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小巷里，瓦檐依旧滴着水，墙上布满爬山虎，晨露在绿色里流转。
“其实，你刚才答得挺好的。”樊甜甜提了提肩上的帆布包，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但老板不是说不对吗？”李辑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老板问过我们每个人，她给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
感知李辑心里还有疑惑，樊甜甜又开口说，“每个人的能力类型也不同，你和周晚属于同类型超能者，所以老板让他给你做例子。”
李辑点了点头。
“甜甜，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我一出生就能听见别人在想什么，我属于先天型。”
“我不知道我属于哪种，我从医院醒来，就可以掌握风。”李辑迷茫的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你可能是面对死亡，强烈的情绪激发的，这点倒和沉尘很像。”
“甜甜，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的能力可以转移给其他人吗？”
“有一定几率遗传给后代，但不可能转移给其他人。”樊甜甜一边说着，如果可以传递给其他人，她可能早就是一个普通人了。“不过，这个你可以回去问老板，老板比我更了解这些。”
“嗯。”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快走到巷口，看着车来车往，李辑脑中又出现了樊甜甜的声音。
“小哥哥，待会你有关于超能者问题的，你可以在心里问我。”
两人走进了巷子口的打印店，老板很熟悉樊甜甜，将手里热乎的汤粉放好，便熟练地打开电脑桌面上的PS。
“美女，好久都没来打名片了。”
“我们店里新来的营销总监。”樊甜甜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李辑。
李辑打量着打印店，看着店里摆放着的易拉宝和宣传单，他想到了清晨醒来时，自己考虑的宣传方案，这种最常见的宣传方式也在他的考虑范畴里。
樊甜甜告诉了打印店老板，李辑的信息，打印店老板用之前保存的茶馆名片模板修改了一下，樊甜甜检查无误后，老板就开始打印名片。
“走吧，先去买菜，回来再取你的名片。”
李辑向老板问了下宣传单的这些费用，便跟着樊甜甜走出了打印店。
周末的洪城车水马龙，比工作日更拥堵。
等红灯的人无聊的拨弄着手机，背着一个破旧蛇皮袋的老婆婆驼着背，在灯杆旁的垃圾桶里翻找着塑料瓶。
李辑看着路边的人，他在思考，芸芸众生之中，究竟有多少非人的存在。
可能那个捡垃圾的老婆婆都是超能者，随手就可以招来一道天火。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超能者很少，但是他最近两个月接触了太多超能者，茶馆的众人、黑影老头、地铁站里的那群人……
“超能力者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你能接触到超能者，是因为你不再是普通人。所处世界不同，视野也会不同。”樊甜甜望着那个老婆婆，用心理沟通的能力和李辑交谈着。
李辑觉得樊甜甜说的话很有道理。
同样是人，富人和穷人在认知上就存在差异，因为两者接触的事物不同，生活状况也会不一样。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渴望着成为富人，但富人永远都是那么一小撮，这一点倒是和超能力者很像。
红灯变成了绿灯。
两个人一同走进了对面马路的菜市场。
李辑站在猪肉摊前，看着血淋淋的猪肉，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地铁站的夜晚，满地的鲜血。他脸色煞白，双腿有些发软。
樊甜甜扶住李辑的胳膊，一股亲和的能量涌入到李辑体内。
李辑觉得自己好受多了，那种难受恐惧的情绪消散了。
原本皮肤就白的樊甜甜，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刚吸收了李辑的恐惧情绪。她抬眼望向身边那些买菜的人们，她感知到了很多人的心声。
“那个男的一定是看中这胖妞的钱吧。”
“那么胖，也不晓得减肥，还要买那么多肉，怪不得那么胖。”
“大清早看着这么油腻的女人，就觉得恶心。”
“看样子那女人有三百斤吧！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床上怎么和她搞，会被压死掉吧。”
……
樊甜甜立刻松开了搀扶李辑的手，将钱付给了猪肉摊子的老板娘，她没有去提那两袋猪肉，一个人急匆匆的离开猪肉摊。
李辑不知道樊甜甜突然怎么了，拎着肉和排骨，就追了上去。
樊甜甜眼睛红红的，她之前就不太想和李辑一块出门，她知道可能会听见这样的声音，和周渔一样，她们都痛恨着自己的超能力。如果自己没有这个超能力，现在大学早读完了，可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
虽然茶馆的工作也很好，大家都对她如同亲人，但她真的很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些买菜的人嘈杂且扭曲的心声渐行渐远。
她想起了十年前，当时还在读高二的自己。
每天她都背着黑色的大书包，杂乱的齐肩短发，永远低着头走进教室。
倒数第二排的课桌上刻着“死胖子”、“恶心”、“去死吧”等字眼。
她咬着嘴唇，坐在那张桌前，将书本从书包里掏出来。
“死胖子，今天的保护费。”一个涂着玫紫色口红，头发烫染成黄棕色，手上戴着两个骷髅样式戒指的烟熏妆女孩，拍了拍樊甜甜的课桌。
樊甜甜头低得更深了，从书包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了那个非主流大姐头。
大姐头抬手便扇了樊甜甜一巴掌，樊甜甜的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个猩红的巴掌印。
“以后自觉拿给我，别总让我催你，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了！”大姐头从樊甜甜手里夺过那十块钱，冲着身后那群小姐姐扬了扬头，厚重的刘海甩动着，一边炫耀，一边示威。
樊甜甜点点头，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的心已经持续下了很多年的大雨，从未停歇。
班里谁都知道樊甜甜看着身材高大，但胆小如鼠，还是个肌无力。
她这种人最好欺负了，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上课铃声响了。
大姐头带着自己的几个手下，不情不愿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樊甜甜偷偷看了眼大姐头，又急忙低下了头，她的眼里充斥着憎恨与悲伤。
班主任夹着教课本，领着一个明眸皓齿的长发女孩进了教室。
“这是新转学来的钟楚儿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班里的同学们都鼓掌欢迎新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们鼓的最欢。
但坐在最后一排的大姐头和她的小姐妹们，都没有鼓掌，大姐头满脸不悦，她最讨厌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女生，这类女生她都要整一整。
老师安排钟楚儿坐在樊甜甜前面一排。
白裙子的钟楚儿，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
钟楚儿转过身子递给樊甜甜一支圆珠笔，小声说，“你好，我是钟楚儿，这支笔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钟楚儿冲着她笑了笑，又转回身子，也递给同桌一支圆珠笔。
樊甜甜看着手里的圆珠笔，她觉得前桌的那个女孩，笑起来真美，和她的名字一样，楚楚动人。
那是她在高中，得到的第一个同学赠送的礼物。
她珍重的将那只圆珠笔放进了书包的夹层，她撕下一张纸条，在纸上写下，“我叫樊甜甜，谢谢你的礼物。”
轻轻地戳了戳钟楚儿的右肩，将纸条递了过去。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如往常般，在一片沉闷里嘶哑的狂叫着。
原本死气沉沉的学校，像是活了过来，学生们开始收好书包，在走廊里疯跑打闹。
大姐头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姐妹，往高三教室走去，一路上大姐头冲着几个染着鲜艳发色的高三学生喊哥哥，从口袋里不断散烟给哥哥们。
樊甜甜抓紧书包带，低着头，从另一头台阶下楼。
“我们一块走吧。”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住了她。
回头一看，是那个刚刚送她圆珠笔的转校生，樊甜甜点了点头。
钟楚儿走到樊甜甜身边，两人并肩走下楼梯。
“你家住哪儿？”钟楚儿问。
樊甜甜没吭声，只是沉默的走着。
钟楚儿也没再说话，等到跨出了校门那一刻。
“住飞云路的华庭小区。”一个仿佛七、八岁女孩的稚嫩声音传入钟楚儿的耳里。
钟楚儿愣了愣，发现是低着头的樊甜甜在说话，她十分不解。
“你声音挺好听的，很可爱啊，为什么之前不开口呢。”
樊甜甜侧过脑袋看了一眼比她矮的钟楚儿，她能感知钟楚儿是在说实话，是真的觉得她的声音好听。
樊甜甜摇了摇头。
“没事，和我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樊甜甜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熊柯说我的声音做作，很恶心，在学校听到我说话就要打我。”看着女孩有些疑惑的表情，樊甜甜又补充道，“熊柯就是那个染着黄棕色头发，厚厚刘海的女生。你离她远点，她看不得别人比她好看。”
“我不怕，她再欺负你，我们就去告老师。”钟楚儿握住樊甜甜的手，安慰着她。
樊甜甜摇了摇头，“千万不能告诉老师，下场会更惨。”
“那你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不知道，我从来不说这些，不想他们担心我。”
“你人真好。”钟楚儿看着这个高大身子，声音却是女童的同学，眼里有些可怜与心疼。
樊甜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开心。”
“甜甜。”女孩喊了她一声。
“嗯。”
“甜甜！”
“嗯？”
“甜甜，你别走那么快，其他菜都不买了吗？”
樊甜甜停下脚步，停下了过去的思绪，回头看着拎着两袋肉，满脸困惑的李辑。
她楞了一下，过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要买的。”
樊甜甜重新走回蔬菜摊挑了几样菜，付了钱，李辑就在后面帮忙拎着各种袋子。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
樊甜甜将钱包放回帆布袋里，两个人一起穿过马路，走回巷子口的打印店，打印店老板已经准备好了李辑的名片。
李辑接过名片，刚才在菜市场发生的一幕都被他抛之脑后，他心里有些激动，毕竟名片看起来挺高级的，一则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营销总监，李辑。
黄女士应该不会再唠叨他了，他总算能够耳根清净了。李辑有时候就是有些小市民心理，他不像其他人抱有远大理想，他只希望自己的生活很轻松，所以他无法忍受上个公司天天加班的工作时长。归根结底，他就是个普通的人，性格普通、长相普通、思维普通，除了长得稍微高点，做事起来有些执拗的认真，还真没什么超人之处。
李辑将菜放好在厨房，老板依旧倚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道长走进厨房，开始切肉、配菜。周渔在泡茶，周晚趴在木桌上做作业，樊甜甜坐在前台算着这个月的流水。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李辑和大家打了招呼，他要回趟家收拾自己的行李。毕竟准备长久住在茶馆了，得告知家人一声，让他们放心自己。
李辑走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握着那张崭新的名片，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不知道，在身后的转角处，有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正盯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