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铺成的巷道在烈阳下水汽氤氲,爬山虎贪婪的占据着玄青色的围墙,屋檐下一对八角红木灯笼随风轻晃,棕色木门上刻画着岁月流逝的刺青。洪城一旦入了夏,便暴露出火炉城市的本质,撕心裂肺的蝉鸣令人崩坏。
胡人非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换上了一条白色丝质的睡裙,全身散发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半干的头发盘着脑后,不时滴落几颗温热的水珠,水珠倒映着茶馆大厅的一切,周晚坐在大板茶桌前补作业,周渔在烧水等待老板挑茶叶。
“小渔儿,泡一杯歙县炒青。”胡老板倚在檀木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面带思索。
周渔从身后的木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铁壶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响着,她在玻璃杯里倒入七分沸水,将玻璃杯冲洗干净,放置在茶盘上。
她从侧身木柜里取出一个青色小盒摆放在茶桌上,小盒里装着老板要喝的歙县炒青,这种炒青产自徽省歙县,因其条索纤细如士女之秀眉,故而又称作眉茶,其中品质最佳的是特珍。
周渔握着黑铁壶,打开壶盖,用手背感知着壶口冒出的水蒸汽温度,特珍眉茶由于细嫩紧直不宜用沸水冲泡,泡特珍的水温最好控制在75-85℃之间,现在水温刚好适宜,她倒入了半杯热水,用茶匙从青色小盒里取出一勺炒青投入杯中,将玻璃杯放在老板身前。
胡老板望着玻璃杯,茶叶缓缓沉入杯底,嫩芽在水中舒展开来,茶烟弥散于杯口,犹如万物生灵的生死幻灭。
她握着玻璃杯,先轻闻茶香,红唇微张,尝了一口歙县炒青,茶汤在她舌尖流转,随喉而下。
“入口浓醇,口生回甘。”她轻声的评价了一番。
每一次她在喝茶的时候都会心静下来,关于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喝茶,她思考了一下,从她幼年被师父带到酆都罗山,每天除了教她能力的控制,便是看五位师父搓麻将、品茶,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染上这些喜好的。
“There are places I remember(有些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
All my life though some have changed(在我一生中尽管有些已经变迁)
Some forever not for better(有些永远不会变的更好)
Some have gone and somere main(消逝的消逝留存的留存)”[20]
茶桌上的一个手机响起了铃声,周渔将手机递给了老板。
胡人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机界面上只有一个“笑”字,她接通了电话。
“听说你回洪城了?”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胡人非端起玻璃杯,又喝了一口茶。
“还想着再请你喝一杯微笑呢,看来只能等下次了。”微笑语气有些失落。
“说事。”
“联系你是因为我这边得到了一个百鬼的最新消息,目前CSPA西部分局受挫,总局下达了对于百鬼的黑色击杀令,无论是CSPA的分局还是民间超能组织,只要发现百鬼成员一律击杀,百鬼那边的线人告诉我,百鬼接下来将要进攻CSPA南部分局,南部分局位于金陵,又靠近申城,一旦出了岔子就麻烦了。”
“CSPA会自己解决的,他们并没有那么无用。”胡人非又说,“我的助手你找到了么?”
“目前没有,但我的线人在搜寻,她不像是被百鬼抓走了。”
“这点我清楚,你有她消息就联系我,没别的了吧。”胡人非说着就要挂电话了。
“桥豆麻袋,你还记得我们那天晚上聊到的洪城地铁爆炸事件吗,当时提及了一个叫做飞廉的百鬼成员,近期睚眦斗场出现了一个名叫‘亡廉’的超能力者,他正在挑战成王之道,能力恰巧也是风,并且他的控风手法和飞廉极为相似。”
“你继续关注一下这个人,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就立即联系我。”胡人非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胡老板透过玻璃看着杯中的茶叶,她轻轻晃动玻璃杯,茶叶在水中不断旋转,一根嫩芽断成两截,逐渐沉入杯底。
她知道微笑说的那个亡廉有可能是在机场附近离奇失踪的李辑,茶馆的员工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她能感觉到一则茶馆不如原来热闹了。前段时间,李辑的加入像是注入了新鲜血液,让这个一成不变的茶馆开始有了活力,但这种活力也吸引来了无数苍蝇。
胡人非将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将玻璃杯推给周渔,无需她开口示意,周渔便往玻璃杯里添好了热水。
“老板,你没事吧?”周渔小声的问,她察觉到老板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没事。”胡人非抬起头,望着面色担忧的周晚。“周晚,你过几天中考,好好复习,别想其他的事。”
“好的,老板。”周晚低下脑袋,继续做着英语模拟卷,他依旧很担心失踪的甜甜姐,毕竟甜甜姐的能力不具备破坏力,很难做到自保。
“小渔儿,如果一则茶馆不在了,你会从事什么工作?”胡老板突然问道。
“老板去哪,我和小晚就跟着去哪。”周渔眼含晶莹,她能听懂老板话语间的意思。
“嗯。”胡人非应了一声。
“老板,我们会找到甜甜姐的,还有李辑,我觉得……”
前院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周渔停止说话,她回身望着进门处的道长与白猫,眼神露出一抹欣喜。
“小渔儿,泡壶龙井喝一下。”张道长将手中的行囊放在长凳上,提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好的,道长。”周渔开心的取出紫砂壶,开始冲洗茶具。
“你们那边处理好了?”胡人非问。
“招拒修复了破碎的金翅鸟金身,千寻塔身因为塔内未知之地的问题出现了一道裂缝,不过随着金翅鸟金身的恢复,塔身的裂缝也会消失的。这次在塔内的百鬼除了清欢,云家那小子也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沦为了清欢的随从。”道长提到清欢的名字,就露出不喜的表情。
“喵。”招拒从地上一跃而上,在老板身前趴下。
张道长从行囊里取出一根散发金色光芒的羽毛,他轻轻挥动羽毛便产生了一道微型旋风,“这是招拒修复好金翅鸟金身后,金翅鸟留下的一根本命金羽,夏天用来当扇子不错”
“等之后李辑回茶馆了,这根金羽拿给他吧。”老板淡淡地说。
“李辑有消息了?”张道长语气有些急切。
“睚眦斗场里出现了一个疑似李辑的斗奴。”老板答道。
“我去救他出来。”张道长从长凳上起身,握住身后的三五斩邪。
“等我得到准确消息,那个人不一定是李辑。”
周渔将茶盏分别摆在道长和招拒身前,她扶着衣袖,侧身将泡好的龙井倒入茶盏之中。
张道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汤,龙井的清香在他口中释放,使他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如刚才那般冲动。
白猫招拒小口舔着茶盏里的茶汤,眼睛眯成一条缝,惬意的打了个哈欠。
“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都辛苦了。”胡人非摸了摸招拒的脑袋,望着茶馆仅存的三名员工,柔声的说。
……
屋外传来母鸡的叫声,一个年迈的农妇提着竹编菜篮进了屋,她将菜篮摆在厨房一角,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洗了一把手,便走向里屋。
里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孩,老妇人伸手摸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又放下了手掌。
“不烧了。”老妇人喃喃道。
突然木床上的女孩一把拽住老妇人的手,老妇人被吓了一跳,但没有甩开女孩的手,轻抚女孩的肩头。
“莫怕莫怕,嘎婆在喔。”老妇人轻声哄着女孩。
女孩松开了手,嘴里发着令人听不清的呢喃,像是梦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满脸恐惧的表情。
“莫怕,莫怕。”老妇人始终坐在床边守着女孩,直至女孩脸上的恐惧渐渐消失,老妇人才走出里屋,开始洗菜烧火做饭。
躺在木床上的女孩虚弱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李小龙,她定睛一看,是一张稍显破旧的李小龙海报,屋内还摆放了一张木桌,桌面摆了几本书和老旧的台灯。她缓缓坐起身子,打量着整间屋子,墙角摆放着一个老式缝纫机和一些竹篓,以及一张折叠的铁床。
“你醒啦,还要一会就可以恰饭了,你好好躺着,饭我待会给你端过来。”老妇人站在门口轻声说着。
“老婆婆,这是哪啊?”女孩问道。
“这里是清溪村。”
“清溪村?在哪个省?”
“湘省。”女孩听到了湘省,皱了皱眉头,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来,湘省距离赣省不算太远。
“老婆婆,我为什么在这里啊?”女孩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很是疑惑,明明之前还在蓉城,怎么突然就到了湘省,在CSPA的基地前自己当时被镜生强制带走了,后面她就不记得了。
“孙媳妇,当然是我家湘生带你回来的。”老妇人满脸笑意,她对这个白白胖胖的姑娘很是喜欢。
“孙媳妇?您叫我樊甜甜就好,我不是谁的媳妇。”躺在床上的樊甜甜急忙摆了摆手,十分抗拒这个称呼。
“嘎婆,不是同你讲了,她只是来我们家借宿的朋友嘛!”镜生穿着一条白色背心,挑了一担柴火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