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稍显破旧的小吃店,身着玄青色道袍的年轻道长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耙肉饵丝,用纸巾擦拭了木筷,便坐下开始品尝他到大理的第一道美食。
耙肉饵丝讲究汤浓不腻,耙肉糯软,饵丝润筋。
道长先喝了一口洁白的汤汁,汤汁鲜美。这种汤底得提前一天用猪肘子、猪腹肉,再加上适量草果和精制火腿熬制,需要文武两火慢炖,并不是寻常米线店撒些味精能媲美的天然鲜味。
这家店铺老板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十五年前张之朴跟着老天师云游四方,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早晨,他和老天师坐在这家小店里吃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耙肉饵丝。
张之朴夹起一筷子饵丝放入口中,饵丝熟而不烂,软糯却不粘牙,还是记忆中的那碗耙肉饵丝的味道。
他抬起筷子想夹一口耙肉,一道白色身影扑来,道长急忙将那碗饵丝往前一推,白色身影弓着身子望向道长。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猫,我替你赶走它。”老板娘看见一只白猫窜上桌子,打扰到客人吃饵丝,急忙上前要赶猫。
“没事,这是我家的。”张道长摆了摆手,又道,“老板娘,再来一碗纯耙肉,再浇一勺热汤,不用再放油盐。”
“好咧。”老板娘便回到后厨,开始忙活起来。
张之朴微微俯身,招拒伸出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拍了拍道长的肩膀,轻声喊了一声。
“蓉城那边刚忙完,我就立刻赶过来了,甜甜失踪了,老板也挺着急,不过这边的日子快到了,得先解决周渔的事。”
白招拒点了点头,又轻轻喵了一声。
张道长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
他拨通了周渔的手机号,一个女人应了一声。
“老板,我已经到大理了,嗯,我找到招拒了。”
趴在桌子上的白猫抬起头,瞥了道长一眼,白猫对道长的话很是不满意,明明是自己找到他的。
“我待会先去崇圣寺看看情况,好的,我等您电话。”
张道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塞回道袍之中,望着自己那碗微凉的耙肉饵丝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耙肉放入口中,虽然有点微凉,但一丝一丝的后腿肉口感依旧糯软。
“纯耙肉的好了。”老板娘从后厨端出一个瓷碗,喊了一声。
道长从长条凳上起身,接过那碗清香四溢的纯耙肉,放在桌子上。
“招拒,您该用膳了。”
白猫微微睁开双眼,小鼻子耸了耸,喵了一声,将头埋进了那个瓷碗里,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肉。
道长看着招拒将那碗耙肉吃完,他将钱付给老板娘,一人一猫便离开小吃店。
光禄古镇,中心街道。
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停在了街边,两女一男从车上下来,紧接一个身穿白色短袖的男人也下了车,后备厢打开了,他帮着三人将行李箱取了下来。
“你们预订的福源客栈就是这家了,先把行李放进房间,我再带你们在镇子里转转。”司机老查冲着三人说。
“查师傅,谢谢啦,一半的车费我已经给您转过去了,我们打算自己先转悠一下。”周渔将三人的身份证交给客栈老板,一边回头和查哥说。
“那好嘛,你们需要车就打我电话。”司机老查点点头。
入住登记弄好后,将行李箱放好在房间,三人便离开了福源客栈,在光禄古镇里四处转悠。
“老板,我感觉到这个镇子到处都是十分浓郁的能量波动。”周晚望着眼前幽静的古巷。
“这里的古建筑群呈‘坤’字型,周易有云,‘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而此处是以先天地势镇压一物。传说千年之前,青城山的天师曾在此地布满阵符纹络,镇压了一条喜好引发洪水,祸害一方的黑龙。”老板手里白光闪过,地上显现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金红色能量纹络。
“怪不得刚才一进古镇,我体内的寄居的灵便惶恐不已。”周渔望着身前斗拱交错,雕梁画栋的古院落。
“先去吃饭,然后上山,站在山上的龙华寺可以俯瞰整座镇子,此地地势便能一目了然。”老板提议道。
崇圣寺景区,大鹏金翅鸟广场。
一人一猫仰着头,望着这尊高达6.9米的金翅鸟雕像,白猫眯着眼睛,眼里带着不屑。
“各位游客,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大鹏金翅鸟,这尊雕像是以三塔出土文物金翅鸟为蓝本创作而成。我们可以看到金翅鸟栖息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昂首引颈,头顶饰羽冠,头及尾羽屈起作火焰状,尾羽镶水晶珠5颗。”一旁的旅行团导游戴着扬声器,给身后的一群老人介绍着金翅鸟雕像。
“金翅鸟在古印度的神话传说中名字是迦楼罗,是护持佛的天龙八部之一,根据《妙法莲华经》等佛经的说法,金翅鸟有种种宝象,头生如意珠,鸣声悲苦,日啖一条龙王和五百条毒蛇,随着体内毒气聚集,金翅鸟最后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毒气发作,全身自焚,只剩一颗纯青琉璃心。”
“佛教中有说法,金翅鸟还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之一,待会大家可以在崇圣寺大门左侧的纪念品售卖处,自行购买以文物为蓝本手工雕刻的金翅鸟铜像,铜像被崇圣寺的高僧们开过光,供奉在家里能保家人平安,大富大贵。”
一些老人听到导游说金翅鸟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立马跪在雕像前,磕了三个头,祈求金翅神鸟能够庇佑自己的儿孙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原本盯着金翅鸟雕像的张之朴,转过头望向女导游,觉得她刚说那么多也不过是蛊惑这些老人去买一些破铜烂铁,不免皱了皱眉头。
在山上的时候,天师府里一些修行差劲的师叔师兄,总爱依照古籍,画一些只是形似的符篆招摇撞骗,混吃混喝。
张之朴准备离开这里,买票进入崇圣寺景区,细致观察三塔的近况。
“这位小道长,你会看面相吗?”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张道长身后响起。
张之朴回身望去,是一个举着遮阳伞,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山野道人,不会相面。”张之朴倒是学过相面之术,但要事在身,并没有心情节外生枝。
“帮我看一看,我不会少你的钱,高僧大师都需要凡人供奉的,你难道不想赚钱。”老妇人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轻拍张道长的手臂。
张之朴左移一步,躲过老妇人的手掌,听了老妇人的话,心中有些不悦。
“若是修道人眼里只有钱财,那还修个什么狗屁道,您还是去导游那儿买一个批量生产的铜像回家供着,那才是‘真’加持,‘真’好命。”
一旁的女导游听见张之朴带有讽刺的话语,脸色一白,急忙握着嘴边话筒,劝诫身旁老人们别听这个年轻道士瞎说,不过是这个道士自己没本事,眼红佛教圣地的香火供奉。
有些老人十分相信女导游的话,都指责这个年轻道士不该说那番话的。
张之朴没有理会身后那群愚不自知的老人,带着白猫快步离开了金翅鸟广场。
女导游见年轻道士快步逃离了,嘴角扬起了胜利的笑意,举着手中的小旗子,带领着旅行团的老人们先去崇圣寺大门左侧的纪念品售卖处。
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望着年轻道士的背影,露出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
张之朴在崇圣寺售票处买了一张75元的门票,白猫因为不能携带宠物进景区的规定,只能自己找法子进去。
张之朴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刷了门票,进入了崇圣寺三塔公园,他望着不远处高耸的三座佛塔。
三塔始建于南诏王劝丰祐时期[15],中塔名为千寻塔,是一座方形密檐式砖塔,共十六层。左右两塔分别名为南、北塔,都为十层。古籍记载修三塔,“役工匠七百七十万,耗四万余金,历时八年建成”。三塔修建完成后,才建了规模弘大的崇圣寺。
张之朴走上五级石阶,望着塔前照壁上镶有大理石镌刻的“永镇河川”四字,他闭上双眼,调动体内的剑气,感应着千寻塔残存的咒文符阵。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张之朴,他立刻隐藏体内的剑气,那双无形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目标,过了一会,那股隐晦的力量便消散了。
一只白猫弓着背,嘴里发着低吼,直至那股力量消失了,它才收回锋利的爪牙,轻轻摇晃着尾巴。
“是它吗?”张之朴问道。
“喵。”招拒点点头,又用小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腹部。
“白天游客太多,先睡一觉,等月满潮引之后再出门。”张之朴抬起头望着那座塔身白净,高耸参天的千寻塔。
张之朴曾看过明代文人李元阳编著的《云南通志·寺观志》一书,文中提及千寻塔,“错金为顶,顶有金鹏,世传龙性敬塔而畏鹏,大理旧为龙泽,故以此镇之。”
“白塔镇山川,金鹏啖恶龙。”张之朴双手收进道袍之中,转过身子,沿着石阶走出崇圣寺三塔景区。
他打算先回古城找间客栈落脚,再去找家手艺精湛的餐馆,吃饱了好好睡一觉,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