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毅勇一进门,轻车熟路地就一屁股坐到了餐桌前,小龙虾的纸袋往桌上一放,笔记本电脑一开,就开始没命地噼里啪啦敲键盘。
“你吃你的,别管我,我有个急活,弄完了再陪你玩。”他盯着电脑屏幕头都没抬。
谁让你陪我玩了,可真逗!我边解开外卖的包装边在心里悄悄和他抬杠。我用余光看他今天的造型,从下至上是拖鞋、运动裤、衬衣、松开一半的领带,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看来这急活是够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完就跑出来了。
他佝偻着身子抻着两条长长的手臂打电脑的样子滑稽极了,和我刚拎出来的这只小龙虾还挺像。一想到这,我不自觉乐出声。
“诶?不对!”他忽然抬起头四处张望。
“怎么了?我家网也断了?”我两手各戴一只一次性手套,正准备开动呢,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吓一跳。
“不是,这哪来的音乐?听起来特耳熟。”他眼睛还在四处搜索声音的来源。
我顿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扔客厅沙发上单曲循环他朋友圈分享的歌呢,我看他正要起身去找,被我蹦起来制止了。
“你忙你的,我刚听收音忘关了,现在去。”我手套都来不及取,一溜烟跑去客厅找到手机赶紧关了,心脏“噗噗噗”一通狂跳。程晨,冷静,冷静。我心里默念着,觉得自己两只耳朵火烧火燎,我用手机照了照脸,完蛋了,我现在就特么和跑了个一百米冲刺似的面红耳赤。
“你可真够复古的,还听收音呢。”好在他说话时并没看我,依然两眼死死盯着屏幕:“你知道刚这吉他曲叫什么吗,叫……”
“喂?诶,怎么了?好,我去看看,你等等啊……”我看他马上要提曲子的事,担心自己做贼心虚脸红的更厉害,急中生智把手机放耳朵边装作接电话的样子,挥手和他示意了一下就往Clemence的房间走去。
进了她房间之后我马上去了洗手间把门锁上,这才感觉安全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被蹭了一星半点的辣椒,眼里像是罩了层雾,朦朦胧胧地,双颊绯红。我把一次性手套取下来,用凉水扑了扑脸和后颈,让它们快速冷却下来,再用毛巾擦干。又找了个卡子,将头发绕了两圈盘起来,用卡子固定好,省得待会吃东西时太狼狈。
收拾妥当后,我拿着一次性手套走出去,把门从身后带上。走回餐桌时,发现丁毅勇的笔记本已经扣上了,领带被解下来搭在餐椅的椅背上,而他正从厨房自己倒了杯水出来。看来是那份十万火急的工作结束了,整张脸都满载着轻松愉悦。
他顺势就斜靠在厨房与餐厅相连的门廊上看我,高大的身材使得门廊相对都显得有些小巧,他衬衣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挽至手腕。他抬起手中的透明玻璃杯“咕咚咕咚”一下把杯中的水喝掉一半,再把杯子放到桌上,朝我的方向走来。
毫无预期地,我觉得自己的脸刷地一下又着火似的烧起来。
他绕过我身后,从我边上原本装小龙虾的纸袋里拿出了两个小袋子,他将它们依次打开,原来是两个一次性围裙。
“吃小龙虾必备,一看你就不专业。”他展开一个围裙,呼啦一下就套我头上。“这要是在草原上,你被我这么圈住,那就是我的啦!”他无视我红成龙虾的脸,笑着说。
“切!你看看这是在草原上么?”我反驳他,边自己系身后的袋子,看他也给自己穿上围裙,明黄色的一次性围裙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滑稽。
他听我这么一说,顺势看了眼窗外,窗外不远对着另一栋楼,夜幕已深、灯火通明。
“可惜不是。”他低头把手套拿出来戴上,开始剥小龙虾。
我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又跑去在冰箱里拿了几听冰啤酒放桌上,“咔擦咔擦”开了两听,放了一听在他面前,他笑着说了声谢谢,顺手把刚剥好的小龙虾放进我面前的一次性小盘子里。
如果让我来给这两年时间的幸福度评分的话,我大概会给此时此刻打满分。初夏的冰啤酒和小龙虾,一日辛勤工作后的能有那么个人好好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真的那么重要,不可失去。什么海誓山盟都比不过在吃小龙虾时他把剥好的第一个先放进我的碗里。什么名利双收那些都是骗自己继续在北京苦苦支撑的傻话,此时此刻的这点小美好才是切切实实推动我一复一日让自己更努力更上进的原因。我想爱的人那么好,我也需要变得和他一样好才行。我看了看面前笨拙地剥着小龙虾的丁毅勇,心里继续抬杠,我那个想爱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他啊。
“诶,我搬家你要不要去给我帮帮忙?你看我都买小龙虾犒劳你了。”他笑嘻嘻地问我。
“搬家?什么时候?”够迅速的啊。
“今天啊,刚拿到门禁。”
“啊?搬哪了?”我喝了口冰啤酒。
他一副鬼鬼的表情看着我,和他的围裙很搭。
“这个小区?”我接着问。
他挑了挑眉毛,用手往下指了指。
我惊讶得小龙虾剥好送了一半到嘴边都停住了:“楼下?”
他点了点头,笑得呲牙咧嘴:“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巧,巧得很。”巧个P嘞。我心里这么想着,但转念又觉得有一丝甜蜜。
“吃完带你到我家看看,别的都很好,就是东西太少了。你们女孩比较细心,你去给我参谋参谋,帮我看看要添置什么,要是明天有空再陪我去买一买那就更好了,哈哈!”他又剥了个虾放我碗里,我发现他似乎吃得很少,光在给我剥了。
虽然说工作中有那么点关系,但就这么擅自跑到一个异性家里似乎有点不妥吧,我心里有点犹豫,但一想这家伙现在不也在我家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有什么区别呢。好吧,看在小龙虾的份上,我点了点头。
吃完小龙虾,我跟着他出门下电梯到十七楼,出电梯右转,C座,也是指纹密码锁。他按密码时故意凑我耳边把密码慢慢念给我听,还神秘兮兮地说不要告诉别人。然后用力打开门,还没关门前就“啪”地一声把墙上所有灯的开关都打开了,瞬间灯火通明。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户型,看上去干净通透,浅色木地板擦得泛出柔和的光。就像他说的,别的都很好,就是东西太少了,简直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你今晚就住这?”我不敢相信,这能住人?我再走进洗手间,果然就和我预计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对啊,我东西都搬来了,你看。”他带我进了房间。
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摆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另外两个大纸箱摞着放另一个角落里。房中间是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床垫,外面的塑料膜都没拆,光秃秃地扔在地上。这!也!太!惨!了!
我看了看他,难以置信。“你今晚就住这?”
“凑合能住一晚,我东西都运过来就懒得搬来搬去了,你看我昨天下单的床垫今天就到了,快不快?!”他还挺得意。
“被子呢?”我问他。
“那纸箱里有我户外的装备,我半小时就能在这搭个特别结实的帐篷,我还有个很轻的睡袋,遮光、保暖,什么都有了!嘿嘿!”
我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说心疼他吧,面前这家伙还挺洋洋自得的,说他随遇而安棒棒的吧,但这现实情况也有点太可怜了些。
“我还让斯尔敦给我多送了套洗浴用品,这几天都不愁了。”他补充道。
今天也就只能这样了,我用心好好地记录了下他这个房子有的东西和缺的东西,回到家。
一回家我马上在网络上查到小区他的那个户型图,然后在白纸上用尺子大概设计了一下家具的摆放布局。
Clemence回家,看我在那涂涂画画的,觉得很不解:“准备转行做室内设计了?”
我懒得理她,接着忙手里的活,她也懒得理我摇着头进了屋。
这个晚上,我梦里都在帮丁毅勇选窗帘、沙发、台灯、书桌等生活家具。在这个梦里,我就像他真正的……真正的好朋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