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明显,Clemence在考虑要不要辞去斯尔敦的工作来科望当老板娘的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听取我意见的意思,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或苦苦哀求,她都不为所动。我在她面前碎碎念两天也觉得没劲,大家都是固执的人,哪有可能被说动的道理。我站她的角度想想,如果一切顺风顺水也就算了,两人爱情美满的确可以夫妻双双去上班,又夫妻双双把家还的。但感情嘛,很难说,如果中间走歪了,那么,她的职业生涯就算是走了个大弯路。所以,抛开个人功利性不说,她能在这么巨大的诱惑中保持冷静独立的判断很重要,我还是不给她添乱了。
早班去斯尔敦,上个夜班的值班经理交代,今天上午有个特别重要的团队要来,让我们一定要准备好。话说到斯尔敦这短短一年多,我有幸见过的所谓“特别重要”的团队可真不少。酒店作为一个路途中给他们提供休息和放松的地方,那些平时在公众前的光鲜的人在斯尔敦短暂停驻时总是安静、低调且彬彬有礼的(那个美国篮球团除外)。我还记得那次梁锦松入住时,每天早上厨房都会按他的口味为他特地做一份云吞面,同事为他端上时,他都会开心亲切地和为他服务的同事聊两句,这大概是他自小香港的某个街边云吞档吃早餐时,就养成的习惯。
今天的这个重要团队,是台湾某党领袖詹廉来北京开个什么会,在斯尔敦住两天。我们以前也接待过非洲的某个酋长,欧洲某小国的公主王子什么的。没什么特别,就当个酒店VIP,专门找两个客户关系主任In room checking就行了。而这次,因为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反而接待级别更高。在夜里,大堂前台至大门口那一溜已经铺上了红地毯,红地毯的两边拉起隔断。当时我还纳闷,干嘛还非得把红地毯保护起来。到了八点钟,我才逐渐明白这个隔断的用意,因为我们上班没多久,隔断后就已经站满了各种长枪短炮的各路记者,让整个大堂充满了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
“悟空,咱们这可是要红了啊。”Doris站我旁边,美滋滋的。
她总能在大千世界中毫不费劲地找到不切实际但又能让她浮想联翩一番的关联,我没搭理她,她忽然“嗖”地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红往嘴上抹。
“上镜唇色要亮一点才会显得气色好。”
她抹好之后站起来,朝我嘟了嘟嘴,把唇膏递给我让我也补补色,我对着她嘴角往两边扯了扯,鄙视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下,表示no thank you。
不一会,Clemence和另外一个值班经理从办公室出来,站在门口,看来是VIP们要到店了。我和Doris看着Clemence杵那直挺挺站着,被两边上百个记者围着,都忍不住在偷乐。此情此景之中,我简直能听到Clemence内心的呐喊,艹,哪来的这么多人,吓唬谁呢!
果然,两辆黑色商务七座停在了大堂门口,詹廉下了车,器宇轩昂地顺着红地毯往里走。两旁的记者一下骚动起来,每个人都用相机对准了他,噼里啪啦一顿照。詹廉自然是见惯大世面的,对这种场景早见怪不怪,但我和Doris在一旁可是看得心潮澎湃,这么个举国关注的大人物离我们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简直太带劲了。
而Clemence自然离他更近,她见他走进大堂,正准备朝他迎过去带他直接上电梯进房间,谁知这哥们进门之后可没想直接回房休息。只见他抖擞着精神,对着这些不知疲倦地等了近3小时的记者们开始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内容也无非就是那些官腔,反正我是不感兴趣,反而对围观他的人感到好奇。很意外的,隐隐约约中我竟看到丁毅勇和他那撮鹤立鸡群的头发被这一大堆人堵在电梯口靠近前台的位置,几次尝试想靠近前台而不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侧对着电梯那边,飞快地把Doris的胸牌和自己的交换一下,并让她紧急配合我一下,一会我给她个指令,她就赶紧进前厅办公室去。她虽然觉得奇怪,但又觉得好玩,在我答应一会告诉她原因后很高兴地点了头。
好不容易,詹廉的演讲终于结束,我明显能看到Clemence松了口气,二话没说就带着他往电梯间走,生怕他又心血来潮在那没完没了得比个不停。她在前面指引着,后面跟着詹廉,詹廉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和感觉随时要一拥而上的记者们。
我目送着他们往电梯间那边走,见Clemence带着詹廉进了电梯后,大概又挤进去了20个记者。一想到Clemence在电梯间里被挤成一副壁画的样子,我又不厚道地觉得特别开心,还没偷着乐够两秒钟,果不其然,刚等人潮随着重要人物散去,丁毅勇摇头晃脑地就往前台这边走过来了。
“进去吧。”我低声和Doris说。
她突然抓起并没响过的电话,大声说:“我马上进去。”然后“噔噔噔”昂首提胸地往办公室那边走了。
丁毅勇并没有注意到她浮夸的演技,直接走到前台正对着我。确认了是我无疑之后,眼神直接落在我左胸上方的名牌上,然后忽然眼睛瞪得老大,上下颚不由自主地分开,用他惊诧的表情完美地诠释了目瞪口呆这个成语。
哼哼!小伙子,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我内心一阵冷笑,但表面上却用略生气的眼神反瞪他。虽然我知道他是想通过辨认我的名牌来确定我和他在科望见过的人是同一个。但被长时间目光注视在这么个地方,我理应觉得被冒犯。
他的眼神从我的名牌慢慢转移到我的脸上,随即注意到我也在瞪他,马上收起那傻样,堆出一副谄媚地笑容。
“不好意思,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竟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谁是你朋友?切!“哦。”我脸上写着好走不送。
他觉得没趣,讪讪地走了,走到门口了还猛地回头,像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
等我确认他的确走远了,才终于忍不住开始难以抑制地笑,笑到肚子都快抽筋了。不一会,Doris从办公室偷偷探出个头出来,朝我这直哼哼,我朝她招招手,她才鬼鬼祟祟地走过来。
“啥事儿啊刚刚?刚那男的和你是什么情况?”她表情相当之八卦。
“哦,他上次就想投诉我,我怕他真的投诉,就拿你的名牌先挡一下。我下周就走了,你也不忍心我晚节不保,都这个时候了还留了个黑底对不对。”
“丢~”Doris正准备对我开炮,Clemence衣衫不整地从电梯厅里出来,往我们这边走。
“哈哈,师父你这怎么看上去像是被强暴了似的。”Doris的嘴总是比脑子走得快,我实在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滚,我刚都被挤成名片了。”她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掉了好几缕下来,小腿部位的丝袜也被挂花了两条条,算是她少见的狼狈的时候。
“师父,刚有客人要投诉悟空,她竟然拿我的名牌去顶,万一有客户真投诉我你记得帮我和Kevin解释一下。”Doris开始告状。
“谁要投诉你?我马上就受理!我特么都想投诉你。”Clemence噼里啪啦说完气鼓鼓地进了办公室。
Doris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骂,自己还在那嘟囔了半天。
我的思绪却早已飞至酒店之外,落在路边的花木之上,街边的咖啡馆之中;落在那个使我有种莫名情愫的身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