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夜宵吃夜宵。”刚给Jason挂完电话没几分钟,他就不知从哪忽然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盘寿司。
“我去!还有鹅肝寿司,你可真有办法!”我双眼冒着绿光,顾不得这是在大堂,伸手抓了个寿司塞嘴里。
Jason是天津人,剃着个圆头,圆圆的脸蛋配上微胖的身材,浑身充满喜感。虽然才20出头,可真是猴儿精,有着天津人特有的贫,把酒店这些小姑娘逗得一个个见了他就眉开眼笑的。他和我差不多同一时间进的酒店,可对酒店内部的八卦门儿清,从行政部到销售部,各个部门融汇贯通。我和他经常一起搭着上夜班,混得还挺熟,可对于他这交际能力是自愧不如。
“诶,我刚在in room dining听了个八卦啊,那个Oliver又在酒店撩新的妹子了。”Jason鬼鬼祟祟地说。
“哪个Oliver?”我虽然嘴里塞得满满的,但是对于八卦总是更加兴趣满满。
“就是西餐厅经理,那个马来西亚人。”
“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还是没太搞清楚这个来自大马的西餐厅经理Oliver是何许人也。斯尔敦员工近500号人,我平时的工作几乎不出前厅部,和酒店其他部门交流比较多的大概就是预订部和客房部了,餐厅部门几乎没什么往来,可能偶尔在员工餐厅吃饭时能碰上几个。
“还有行政楼层那个Lucy和一个客人在约会呢。”
Jason兴致勃勃地说着,我边吃边听,原来在酒店有这么多花边新闻,真是匪夷所思啊。
“赶紧走吧,就知道吃。”Clemence没好气地催我。
切,真以为我没注意到她很鸡贼地趁我们聊天时狼吞虎咽了5个寿司,嘴里现在还塞得鼓鼓的。我又塞了个进嘴里,还不忘叮嘱Jason给我再留两个,这才三步跨作两步追上Clemence。
“夜班查房都查些什么啊?”我跟着她进了电梯,看她按的负二层,觉得奇怪。
“要去保卫部看看监控有没有问题,消防是不是到位。再去各个餐厅、公共区域了解下有没有情况,入住率高的楼层走一圈,看是不是一切正常。”
“啊……”
要跑这么多地方,早知道我就换双鞋了,我瞥了一眼她的脚,果然已经换了双看上去就很舒服的乐福鞋,老奸巨猾!
深夜逛酒店的感觉和白天差别巨大,调暗的灯光,也没有了背景音乐,从楼道里一眼望过去,是一排整齐的门,门边上亮着的房间号此时格外显眼。以商务接待为定位的五星级酒店和高级商务套装一样,不求标新立异,但得体、舒适的同时还需保有一种低调的奢华,这些特征是必不可少的。
我跟着Clemence走了好几个地方,她还精神奕奕地在前面领路,我可是内心叫苦连天。客房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我穿着高跟鞋步伐虽然拖沓,却一点也听不见。逛到20层,我忽然想到口袋里还揣着刚退房的董先生的房卡,当时我给他安排的房间是2020号房,就在我们前面。
“师父,休息会吧,嘻嘻。”我谄笑着拿出房卡来。
“哟,还挺机灵嘛。”她停下来,示意我去开门。
我如获大赦,赶紧打开房门,房间就和那董先生说得一样,几乎没用过。
我正准备Minibar上的赠饮打开一瓶喝,发现Clemence斜眼看着我,只好把手里这瓶递给她,自己再开另一瓶。她喝着水走到窗边,按了个键,电控窗帘徐徐打开,夜幕中的金融街映入眼帘。
金融街,正如其名,证监会、银监会、保监会、汇丰银行、花旗银行、摩根大通等等明星机构都牢牢盘踞于这条街,中国金融圈的顶层几乎都聚集于此。我们见得多了,大概从客人里,也能辨别其中的三六九等:那些穿着高级成衣套装,表情淡漠,说话中英交杂,总是两两成行订行政楼层的,大部分为外资机构人员;同是穿着高级成衣套装,办入住时电话依然不离手,催着前台快点办理的多为国内金融中介;那些一来呼啦啦一堆人,中间一个被前拥后簇大腹便便的大叔,专门一个瘦骨嶙峋拎包小马仔帮忙办理所有手续的,大概就是某机构的大“领导”们了;而像埃比埃姆这种企业,虽然也是世界500强,可在我们看来,其员工的“含金量”自然是同金融街里其他机构不可相提并论的。
而此时,这条人均产值占全国之最的街道,也在沉睡之中。少了周围大厦的陪衬,在夜幕之下,昏黄的路灯立在街道边,凌晨的金融街倒也与别的街道并无不同。
“你觉得这工作怎样?”Clemence斜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冷不丁问。
我坐在写字台前的旋转椅上,俯身将脸贴着冰冷的玻璃写字台面,本以为这样能让我醒醒瞌睡,没想到这么一趴着反而将仅剩的那点儿真气都给泄了。什么工作怎样?我还从没想过。
“不好不坏吧,就是工作呗。”我懒懒地回答,已经半夜2点多了吧,好困。
“做酒店肯定不是你的第一职业规划吧。”她大概是对我的回答不算满意。
“职业规划啊,不算吧……”哪有什么职业规划,无非是凭运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我闭着眼,想就这么养养神。
意识越来越遥远了,朦胧间,我似乎听到她说了句话。
就这么得过且过可不行啊。
得过且过吗?我想反驳,却力不从心,对睡眠的渴望像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洞,而我正在被其拉扯着往下坠。
滴滴滴,滴滴滴……
值班经理电话尖锐的铃声生生将我从睡眠状态拽醒,我懵懂坐起来,看Clemence已经起身准备往门外走,我赶紧站起来跟在她后面。
“你要是困可以在这休息会,有事我打房间电话叫你。”她说。
“不用不用。”虽然她的提议诱人,但是总觉得就自己休息不仗义,何况她还是我师父,我边搓着右边因为贴着玻璃桌面而冰冷的脸,边顺手把门带上。
“前台又来客人啦?”我问她。
“不是,是有客人投诉。”
“这大晚上的,谁那么事儿?”我不由得抱怨。
Clemence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是1918号房的客人,他说大半夜听到隔壁有女人大哭大闹,让我们去看看。”她的声音明显有点紧张。
“啊?!”擦,开始上夜班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天是不是唐茹的头七呢。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又快走两步,贴着Clemence:“那1919卖了吗?里面住人了没?”
“没有,出事儿那天就在系统里锁房了,老大说这个月都不让卖。”她声音也有点儿哆嗦:“没事儿,我让保卫部叫了个大哥上来,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1919看看。”
电梯到了19层,我俩出了电梯后决定等保卫部大哥来了之后再一起过去。我们就在昏暗的电梯间等着,电梯间正对着的楼道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女人油画像,也在这昏暗灯光下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我们大气不敢出,谁都没敢看那副画,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响,保卫部刘大哥拿着对讲机走了出来,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三人一起往1919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