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估客布帆轻,买醉枫桥趁晓晴。
一路东风吹酒醒,夕阳红泊秀州城。
最近在读吴藕汀先生的《鸳湖烟雨》,很喜欢书里收录的这首诗,本章就叫《吹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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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和靖走后,沈江东负气一样滥饮,沈夫人道:“少喝点,仔细明天头痛。”
沈江东道:“东宫原也多情,从前为那位安奉仪——如今是良娣了,闹成哪样。再出这种事,陛下心里自然……”
“说得好听叫‘多情’,往不好听里说——词儿多着呢。”沈夫人道。
沈江东看了沈夫人一眼,半晌道:“咱们还要留心些。”
沈夫人冷笑着前言不搭后语道:“我做就说过了,京城不是善地。”
沈江东叹了口气,“陛下的心思,这些年愈发难猜了。”
沈夫人淡淡道:“你也没什么奇伟功勋,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我说你,你的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
这日后沈江东的脸色难看了许久,沈夫人笑他:“你再皱眉,眉心里就打结了。”沈江东听了也不做声。今上显然对沈江东又说了什么话,沈江东曾问沈夫人道:“安良娣的事,你查了么?”
沈夫人觉得莫名其妙,“在查,还没查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江东没说话,沈夫人忽然道:“陛下不会问你这件事了吧?”
沈江东道:“陛下对东宫近来行事多有不满。”
沈夫人听了心里警钟长鸣,“先皇后以前最担心的事,要被咸宁宫那一位作天作地作出来了。”说完看着沈江东,“你不要掺合东宫弟兄们之间的事情,除非你想死无葬身之地。你要是非去掺合,先把和离书签了,我们娘俩好走路。”
沈江东无语,“这么绝情?”
沈夫人问:“先皇后当初最担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当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有一干人担心先皇后对东宫不利,担心陛下废长立幼,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心思吧?以前的时候先皇后有些染指庶政,担心不是多余的,可是如今先皇后人都不在了,再有仲昆之间的事,那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与先皇后无关。”
沈江东想问问夫人是谁“自己作出来的”,沈夫人道,“你先别打断我,先听我说好不好?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倒是怪我绝情。”
沈江东无奈道:“难为你能这般理直气壮。陛下还没有那么糊涂。”
沈夫人道:“陛下果然不糊涂,皇后也变不成先皇后了!”
沈江东听了面色雪白,“夫人!”
沈夫人嗤笑,“我说什么来着,你别作茧自缚,一天天疑心自家房梁上趴着几个禁军的探子。”
“这种话说不得!”
“什么话也说不得,难怪东宫与陛下心生芥蒂。我就问问何淑嫔知不知道她堂姊何宁嫔当年是怎么没的,她就吓死了。”
沈江东无语问苍天,“熙宁二十年之前的事更说不清,旧事有什么好提的?”
“不提旧事,可就没有前车之鉴了,”沈夫人道,“没有了前车之鉴,还不知道将来会闹成什么样。先不说东宫兄弟几个,太康公主虽与先皇后并无血缘之亲,但是她才是最像先皇后的。这几个兄弟,多半不及太康公主。若是公主再搅进来,只怕以后永无宁日。毕竟先皇后娘家的事,东宫不知道,衡王不知道,徽王也不知道,只有太康公主知道一点影子。”
沈江东听了道:“往事不说,遂事不谏,也没什么不对的,也许是你想的太多了。”
“也是,”沈夫人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沈江东的酒已然被吓醒了,“夫人合该到乌台去,才不辱没了这般才干。”
“言官的差事我干不了。现在有多少人害怕言者不利己,而思以中之,激至尊之怒,封言官之口,人接黯然缄默,谁与陛下言天下事者?”
“照你这么讲,如今是混帐世界了!”
“难道不是么?还要我再质证一番?树大必……”
沈江东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无语问苍天,“得,你可别说了!”
方慧妃挑了数位宫人给东宫使唤,寒烟也在其中,却并无封号。东宫是否待见她、迁怒她,旁人便不知了。太康公主与方慧妃都颇有手腕,事情就此压下,无人再提。
沈和靖在家里闷了几日,这一天与沈夫人交好的承平伯夫人出城去白云观小住,沈夫人也带着沈和靖同去。陈琴川病了,并没有跟着来。一行人走到半道儿,嘉国公府忽然派人来禀报说“二姑太太那边来信儿了。”
承平伯夫人知道嘉国公府如今没有女眷在府里,不方便答礼,便想着叫沈家母女先回去。沈夫人却说:“让和靖回去就好了,我也有很久没有去过白云观了,正想去住两日。”
沈和靖知道沈夫人从来不喜欢在京城里久居,于是答应着。沈夫人派遣了许多来人跟随沈和靖回城。沈和靖辞别了承平伯夫人和沈夫人,便掉头往城内去。
谁知走了一里多地,沈和靖的马忽然就卧倒了。众人没有多余的马,正待商议让哪两个人共乘一骑,只听见官道上轰轰隆隆有一行人经过。为首的锦衣公子穿着华丽,剑眉星目,看见嘉国府的徽记,于是主动上前称自己是太常寺卿陆亦正之子,来询问沈和靖可要相助。
经过了上次的事,沈和靖对在城外碰见的陌生男子总是先怀了三分猜忌。云影代答了嘉国府坐骑不够之事,陆公子便说自己恰好是从黄花城买马回来,说着让随从牵了一匹马来交给嘉国公府的侍从。说完像向沈和靖致意,便告辞而去。
云影笑道:“这位路公子真是个热心肠,这一阵风似的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沈和靖道:“没关系,已经知道他是陆家人,等咱们回了府,再差人将马送去陆家,给他道谢就是了。”
沈和靖回到嘉国府,见了姑太太那边来的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遣人来问候而已。这位姑太太原是嘉国公沈江东胞妹的女侍,沈江东的胞妹过世后,她又回嘉国府在沈夫人身边呆了数年。至出嫁时,沈江东认她为义妹,还上了谱,故而府里都唤她二姑太太。二姑太太出身不正,府里的下人提及她总是又羡艳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