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嫔忽然尖声大喊:“人呢?!还不进来服侍我洗漱,都死到哪里去了?!”她连骂了两声,昨儿被她烫了脸的寒霜才领着宫人进来,何淑嫔一把抓下床边挂的葫芦形大香囊兜头扔到寒霜脸上,怒道:“寒烟呢?她人呢?!怎么不来伺候。”
沈夫人这时忽然插口,“给娘娘看诊的太医是哪一个?”
寒霜吓坏了,连忙报了一个名字。
沈夫人嗤笑,“只怕这个医术不好,你和陛下讲,再到外面去找人荐一个医术高明的进来给娘娘看着才好。”
寒霜没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何淑嫔从床上大步跃下劈头给了寒霜一个耳光。
沈夫人自己从卧房披衣走出来,走到卧房外的妆台前坐下,对镜绾起头发。何淑嫔着沈夫人的举动,自己气得发昏。寒霜忽然凑近何淑嫔,轻声对她道:”奴婢有一晚上没有瞧见寒烟姊姊了。今天早晨奴婢也没瞧见她……”
何淑嫔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寒烟姐姐说,昨儿晚上娘娘吩咐了,不用给娘娘守夜,我们便都在外头厢房坐。对了,昨天晚上太子殿下来给娘娘问安……”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又有宫人禀报,“启禀娘娘,方才东宫的内侍来求见娘娘。”
何淑嫔强自镇定,“东宫的人一大早来我这儿做什么?”
那宫人进来禀报道:“东宫的人说是太子殿下昨儿晚上不见了,他们已经从西苑四处摸查起来。说是最后瞧见太子殿下来您这里问安……”
沈夫人扣好了胸前的扭子,忽然从妆台前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又有宫人进来道:“娘娘,慧妃娘娘来了。”
方慧妃还没进来,沈夫人沉声问:“小女呢?”
何淑嫔的面色奇差,寒霜的目光也躲躲闪闪的。一时方慧妃匆匆走进来,穿着一件素色的织银长衫,发髻胡乱挽起,用一顶银丝冠儿扣着,她才迈进门来就说:“好妹妹,昨儿太子来你这里问安,然后就不见人了!”
何淑嫔目光躲闪,勉强笑道:“昨儿我们睡得早,我都不知道长哥儿来过。”
沈夫人帮腔说:“是啊,我和娘娘早在就歇下了,今儿早上起来才听见说太子来过。”
方慧妃连忙道:“赶紧的,妹妹也叫宫里的人四处看看。”
沈夫人心想这么大一个活人,又是在守卫重重的西苑,还能出什么事?于是又开口问:“和靖怎么还不起来?这孩子,太失礼了!”
方慧妃道:“孩子家家的觉多,不像我,想多睡都睡不着。”
何宁嫔一手死死攥着一把象牙小梳子,没有说话。这时又有宫人进来禀报:“太康公主来了。”
何淑嫔与太康公主一向不和,众人皆知。太康公主此时上门自然不是来“探病”的,方慧妃心道:太康公主还嫌不乱?偏偏这时候来见淑嫔。
只见太康公主便装匆匆进来,先问一句:“阿弟怎么了?”她挽着一个人纤细的手腕,那人被门帘挡住了,室中众人没看见太康公主挽的是谁。
方慧妃正要说话,只听见“啪”得一声,何淑嫔手里的象牙梳落地,摔成了两节。原来太康公主挽的是睡眼惺忪的沈和靖。
沈夫人无声无息松了口气,撇了魂不守舍的何淑嫔一眼,只听方慧妃笑道:“和靖怎么和公主一起?”
太康公主笑道:“昨儿白天雨太大,我没回府,住在西苑。晚上雨停了一会儿,我出来走走,在太液池边上遇见了和靖,就拉她往‘拂云揽月’住了一夜。”
沈和靖有些不好意思,“昨晚淑嫔娘娘和母亲歇息得很早,我一个人怪闷的,就想着不惊动这里的姊姊,去附近湖边走走,就遇上了公主。”
沈夫人笑着嗔怪,“怎么这样无礼?这又不是家里,到处乱跑。”
太康公主用护卫的语气道:“我拉她去的,不怪她。阿弟怎么了?昨儿他不是没回东宫么?”
方慧妃道:“太子大清早的,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在找呢。”
太康公主道:“一个大活人在西苑还能丢了?他身边的内侍呢?”
寒霜怯生生地插口,“昨儿太子殿下来给我们娘娘问安,他身边的内侍跟来,就和我们宫里的内侍喝酒,醉的不省人事,还睡在我们这里的下房里……”
太康公主听了怒目何宁嫔,“这么巧?”
方慧妃连忙打圆场,“再等等看,叫他们把西苑摸一遍,肯定能……”
“不好了,不好了,”这时何宁嫔身边的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进内室禀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何宁嫔怒道:“后面有鬼捉你还是怎样?话不会好好说?”
太康公主却急忙问:“阿弟怎么了?”
小宫女瑟缩地看了看何宁嫔,“太子殿下和寒烟姊姊在暮霭斋……”
何宁嫔听了身子一软险些背过气去,还好沈夫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太康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大怒道:“还不把咸宁宫带到西苑的人都叫来?谁传了闲话,立时杖毙!”
沈夫人掐着何宁嫔的人中,将何宁嫔交寒霜扶着,勉强道:“天晴了,妾先告辞,改日再来拜会二位娘娘、公主。”
方慧妃心知沈夫人母女是外人,夹在此间难做,于是道:“好,沈夫人先请。”
沈夫人拉着看起来还没睡醒的沈和靖敛衽行礼,连忙退了出去。
太康公主又问何淑嫔的宫人道:“太子在哪儿?还不带我们过去。”
那宫人悄悄看了何淑嫔一眼,何淑嫔刚缓过一口气没有作声,太康公主怒道:“你看她作甚!人呢!”
那宫人只好领着太康公主和方慧妃从听松轩的侧门出来,走过游廊,来到暮霭斋门前。何淑嫔原本也想跟过来,奈何脚下虚浮无力。寒霜怯生生地扶着她,“昨儿晚上我没瞧见寒烟姊姊,就觉得不对劲儿。但您说不要人进暮霭斋伺候,我也不敢进去。落后想来禀告您一声,沈夫人又在这里……”
何淑嫔浑身发抖,忽然扬手给了寒霜一掌,“蠢材!”
太康公主和方慧妃到了暮霭斋的门前,方慧妃自付不方便就这样进去,于是望向太康公主。太康公主没理会她,径自推门进去,绕过一重屏风,一重纱幕,只见何淑嫔身边的女官寒烟衣衫不整地坐在脚踏上嘤嘤哭泣,东宫兀自拥着锦被倒在榻上鼾声如雷。
太康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黑,血都往头顶涌去,她怒视了寒烟一眼,寒烟连忙跪下叩首,却仍然哭泣不止。太康公主觉得步子异常沉重,勉强退到屏风外面,忍不住厉声道:“阿济!什么时辰了?还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