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没回答,又问:“那你记不记得那礼单里有没有什么吃食?”
“有啊,”沈和靖道,“我记得里面应该是有金丝燕窝两品。”
沈夫人面色倦怠,坐在沈和靖经对面的短榻上,“难怪啊。”
沈和靖又问:“究竟怎么了?”
沈夫人哼了一声,“贵主说何淑嫔直嚷嚷咱们府上的东西不干净,她吃了不舒坦。”
沈和靖很想翻一个白眼儿,但这几天她翻了太多的白眼,此刻觉得眼睑痛,于是忍住了。她摸起茶杯呷下了一口茶水,却被咽住,半晌道:“什么叫咱们府上的东西不干净?这可是父亲的俸禄换的,又不是受贿来的,怎么我们吃的都没事,就她吃了不舒坦,我看她是心里不舒坦,想找咱们的麻烦。”
沈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道:“谁说不是?”
沈和靖:“是不是咱们还得谢谢她?她只说吃了不舒坦,却没说咱们府上在贡物中下毒,还是给您留了情面的。”
沈夫人:“她倒是想说咱们在贡物里下了毒,只可惜那一品燕窝,经过咱们府上人的手将礼单交给她身边的内人,再炖熟了送到她面前,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就算她真的中毒,没有证据,也赖不到咱们身上。”
“什么中毒不中毒?”这时沈江东穿着家常的衣裳走进来。
沈夫人笑,“你今儿回来的挺早。”
沈江东:“今日事情不多就提早回来了,太康公主把你叫去说了什么?”他看到沈夫人带回来的东西堆的满院子都是,“你可又把太康公主府给搬空了。”
沈夫人道:“说来好笑,我说没带几个人去,不要公主赏这么些东西,公主非遣人送了来。太康公主没说什么,说的不过是闲话罢了。”
“你难道还不知道帝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闲话?”
说到闲话二字,沈和靖心里觉得不舒服,忽然想起了旁人议论她的闲话来。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她现如今最害怕的就是闲话二字。闲话能够杀人,她如今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沈夫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把话题岔开道:“太康公主说何淑嫔有些违和,明儿我们再进去瞧瞧。之前双妃的册礼我没去,到底是失礼,是个大话柄。得防着咱们府上被戳脊梁骨,再有人说咱们目中无人,说你狂妄。”
沈江东想了想道,“你们去补一个礼就是了,陛下心里有数。”
沈夫人道:“陛下心里果然有数,陛下博闻强识,读尽了古今诗书文卷,最知道什么是‘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沈江东不知道何淑嫔又编排嘉国府小话的事,听见沈夫人暗讽何淑嫔,只当是太康公主与何淑嫔不合、沈夫人与太康公主同气连枝的缘故,于是无奈道:“你读的书倒是愈发多了,如今年纪有了,学识也渊博起来。从前我竟然不知道你还读过这么多诗文?”
“你倒也不必说反话,”沈夫人道,“我什么出身,你心里没有数?我们家如何比得上你这样的书香门第?我从小到大也不过时的几个字罢了。也就是近几年闲了,实在无事可做,就读读书消遣消遣。”
沈江东一笑,“我看也就和靖能算得上附庸风雅的门第,再说就是戴高帽子。”
沈和靖听见二人斗口,忍不住叹气:您二位会不会好好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插口问:“再去看何淑嫔,我能不能不去呀?”
“去,为什么不去?”沈夫人道,“你越是不去,他们越在背后揣测你。你就大大方方的去,听到的话别往耳中计较,更别往心里去。如此两三次,外头的闲话自然也就消散了。你说一味躲着,外面的,觉得你心虚,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翻出多少故事来,你说是不是?”
“这个理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是我就是不想去,我觉得心里好难受,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挺尴尬的。”
沈夫人道:“你不用说话,跟着我就是了。”
沈和靖忽然想起一事,“何淑嫔不舒服的事,是太康公主跟您说的,那太康公主去不去侍疾?”
沈夫人道:“先不说太康公主自己各儿愿不愿意去,就是太康公主自己愿意去,那何淑嫔敢放心太康公主去给自己侍疾么?”
这倒也是,沈和靖心里暗暗的想只怕太康公主心里早就盼望着何淑嫔快点消失。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来,一抬头沈江东夫妇正在眉来眼去,沈和靖读出了二人的“不可说”的意思:今上身边通共就这两位妃嫔,还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的,也真是奇景。
沈江东又说:“陛下这二日身上不好,说是四月初八不去西山卧佛寺了,迟些日子再去。”
沈夫人深深看了沈江东一眼,沈江东欲言又止。沈和靖心里暗道:“陈琴川约众人在陛下驻跸西山以后去西山放风筝,只怕又难成行了。”
三人正说着话,云影进来叫沈和靖去试新做的衣服,沈夫人道:“你先去试衣服吧。”
沈和靖答应着先回自己的居处了。沈夫人望着沈和靖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口气。
沈江东的在室内来回踱步,“太康公主还对你说什么事情了?”
沈夫人道:“太康公主忽然疑心东宫的安良娣有问题,叫我去查。听她的口气,陛下也有一点疑心。”
沈江东想了想说:“安良娣当年是东宫自己瞧上的,陛下心里也有数,怎么又忽然怀疑起来?难道陛下有意立这位良娣为太子妃?陛下倒是说过并不在意门第的话。”
沈夫人摇头,“听太康公主的口气,也不像是这样。安良娣是东宫自己瞧上的?这里头又有什么故事?我竟然从未听说过。”
沈江东笑道:“你在外头林子里当隐士呢,这些话如何得知?安良娣的事,不说也罢了,陛下为这件事没少生气,幸亏太康公主从中间转圜,闹了好长时间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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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出自张祜的《宫词》
这几天开始连续更新,可能会有不少错别字,还请大家见谅,我一定努力把错别字揪出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