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问:“我们?”
沈和靖颔首,云影气恼道:“我们都回去姑娘怎么去摩诃庵?”
沈和靖淡淡答道:“你放心,我带足了银子,可以去那边赁匹马。”
云影急中生智,“姑娘,您要么带我们一起去,要么我们立刻返回府上去给老爷报信。”
沈和靖叹了口气,“万一出事呢?”
云影答道:“您要是自己出城出了事,我们照样活不成。”
沈和靖无奈道:“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你们出府。”
一时到了西便门,云影掀开车帘瞧了瞧,复又放下道:“要出城了。姑娘真的决定……”
“停车!”沈和靖忽然道。
云影大喜,“姑娘决定不出城了?”
沈和靖淡淡道:“二门上的小厮有两个人跟我出府,是不是现在少了一个?你方才掀帘子往外看时给他使眼色让他回府给爹爹报信儿去了?”
云影轻声道:“姑娘……”
沈和靖掀起车帘道:“方才谁折返了,速速给我叫回来。”
跟车的随从为难地看了云影一眼,“这……”
云影的目光飘忽,看向别处。跟车的随从只好答应下来,片刻后就召齐了跟沈和靖出嘉国府的人。沈和靖道:“把马上嘉国府的徽记取下来,出城,去摩诃庵。”
城外丙午建成的摩诃庵,“近不欲市,远不欲山。僧高不至圣,卑不至伧。高轩待吟,幽室隐高轩待吟,幽室隐读,柳花、榆钱、松子飞落,时满院中。诗僧非幻,琴僧无弦,与客耦俱。万历中,宇内无事,士大夫朝参公座,优旷阔疏,为与非幻吟,为听无弦琴。住斯庵也,浃日浃辰,盖不胜记。留诗庵中,久久成帙焉。庵有楼,以望西山。”
先朝时,有权宦过庵下,“偶指楼曰:‘去之。’即日毁。自是,人相戒不过。僧日畏不测,渐逃死,庵则渐废。东法藏庵,无弦别院也。西大乘庵,与摩诃庵盛相妒,衰相后先。”
沈和靖命随从在庵外相候,自己和云影小心翼翼地进入庵堂的后院,见院中已经破败不堪,只有一棵参天的槐树遮蔽了大半的日影。沈和靖四下望了望,见破败的墙上还留有题壁云:
如是招提径,殊无衢陌尘。雨过林尚滴,香杂苑犹春。水竹私歌鸟,凉风为酒人。莫频移坐榻,深惜此花茵。
苍苍望不断,小径亦何深。未尽尘中务,难为郭外心。如云千树色,有日半山阴。渐与衹林远,钟边无罄音。
共此鱼梁约,壶觞夜自携。野林来坐冷,林月向人低。烟带远山合,天将草木齐,薄霜汐易得,有路更前夕。
沈和靖转过身,背后的墙面也有墨迹:
括子松,知几树,黛色遥遥入云际。上人弹琴坐其底,十指引出七条水。
松清琴妙听者寒,松叶堆翠成高山。流涛绕殿撼铁板,狮子欲吼复不敢。
泛声忽歇浮云住,细猱一寸猿腾去。南园玉蝶隔花听,东海金鳷乘雾语。
颖师一曲悲昌黎,我亦闻弦别鹤悽。悟来忽问无弦旨,指鸣弦鸣须答对。
是不是,问太史。
沈和靖喃喃道:“看来旧时庵中的上人琴艺不错……”
云影奇道:“这也没有人。”
沈和靖想了想,“信中说是让我独自前来,会不会是因为我带了人来,所以他们不出现?”
云影四下看了看道:“看起来这个院子里近来没有人出入。”
二人说话间走出庵门,周遭林间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沈和靖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穿襕衫的青年下马,徐徐走近破败的屋檐下。
云影骤然紧张起来,沈和靖打量着那人道:“是你?是你写的信?”
“什么信?”那人微微有些诧异,旋即道:“贵上果然守诺。”
沈和靖问道:“人呢?”
那人奇道:“什么人?”
沈和靖冷笑,“我来都来了,你又何必如此做作?你把人藏在哪里了?”
那人笑了笑,“姑娘不就是在下要等的人吗?”
“我?”沈和靖忽然觉得事情十分诡异,于是狐疑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姑娘不必忧惧。在下不是歹人,是登州商客,往来于登州旅顺之间。近来客居地帝京,为帝京风物所吸引,常闻‘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所以才起了买姑娘来当家理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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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节有段落描写来自《帝京风物略》,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01年7月第一版,2004年1月第六次印刷,作者明代刘侗于奕正。后文引用此书,版本与此相同。第二首有关听琴的题壁来自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