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热气腾腾的稀粥已经熬好,开始陆陆续续又灾民过来,大家还半信半疑,等听说这是真的,县衙免费给大家喝粥时,便蜂拥而来。瞬间,空场上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人头攒动,互相挤压。
南歌见眼前攒动的人头,发觉,这样下去,怕那些老弱病残被挤坏身体,于是低头,跟身边的一个小衙役说了几句话。“这样下去,可能出人命,赶紧让大家排队,依次来……”
就见那个小衙役点头,急忙冲着灾民喊叫起来,让大家有秩序地排队。很快,成堆的人群便排成了一条长龙,队伍也安静下来。
小衙役崇拜的望着眼前这个不多话,俊逸温雅的少侠,“您真厉害,想得好周到。”
南歌笑笑,没回话。只是观察着人群数量,盘算着还需要多少米,还能熬多少粥。
天色渐晚,等粥摊这边安静下来,灾民逐渐散去,南歌嘱咐小衙役和几个义务帮忙的年轻人,将一切收拾妥当,准备明天早起继续熬粥。
南歌回来时,柳归晚他们这边还在忙碌,有许多人伤势严重,需要她亲自清理伤口,进行包扎。
“我来吧!”南歌望着她额头的汗珠,夜色里那盏并不明亮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
“你不会!”柳归晚连头都没抬,凭着记忆里那淡淡的青草混着花香的气息,就知道站在身边的人是他。
现在,灾难当头,她已经把那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放到了一边。既然决定滞留几天帮助这里的灾民,那就要全力以赴。要做就争取做得最好,即使做得不尽如人意,也应该全力以赴才对。
柳十娘手里攥着一柄滚烫的匕首,过来,递给柳归晚。柳归晚握着匕首,试了一下温度,轻声安抚歪靠在一边的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忍着些,我把你腿上那些腐烂的肉剃掉,要是疼,就喊出来……”
年轻人虽然皱着眉头,但是,眼睛仍然奕奕有神,“我不怕,您放心大胆下刀子吧!”
柳归晚赞许地冲着他笑了笑,握着匕首,朝着那已经化了脓的伤口划了下去。
年轻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仍然咬牙挺着,还安慰柳归晚,“不疼!”
听他闷哼一声,柳归晚的刀子明显滞了一下,再听他出言安慰,长痛不如短痛,狠下心,子啊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将腿上那块腐肉刮了下来。
曾经有刮骨疗毒只得敬佩,如今,这个年轻人能忍着痛,刮腐肉,也不简单。柳归晚不禁又仔细打量他几眼,像是唠家常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翰。”
“几岁啦?”
“十五!”
“父母都好吗?”
张翰沉默下去。
柳归晚猜想,应该是已经遇难了,顿觉自己有些冒失,刚要道歉安慰,他却开口了,声音平静,心里的痛只有自己体味。
“我爹娘开了个私塾,那天夜里,家里正巧有几个留宿的学生。发生地震时,爹娘都跑了出来,可是,想到还有学生在屋子里,他们就又跑回去,将那些学生拽了出来。结果……最后一次,他们却没有出来……”
说着,声音哽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进去,将他们一个个抱了出来,可是,已经没救了!”
柳归晚看见他眼角流下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鼻翼两侧,流进唇角。一种怜惜的心情油然而生,她从腰间扯下来汗巾,帮他擦了擦泪水,问他:“家里还有亲人吗?”
张翰摇头。
“那,想不想跟我走?”她问。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一眼就决定了,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二人成为莫逆之交。
这个年轻人有韧性,还识字,看样子,头脑也机灵,看他即使疼得浑身冒汗也没喊叫一声的倔强劲儿,就是个好帮手。
她喜欢这样的人。
就在她不动声色观察他的时候,张翰突然问道:“是不是你一个女孩出门不方便,需要我保护?保护你,绰绰有余,我学过几年武艺……”
柳归晚顿时定住。尽量不让自己的吃惊表情太明显,故意问他:“说什么呢?哪有女孩子?”
张翰暂时忘记了腿部的疼痛,扑哧一笑道:“你不是女孩子吗?”
说着,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出远门,为了方便,经常女扮男装,以前,我娘出门也这样……”
说着声音又黯淡下去,想起再也不会复生的娘亲,他心里跟着绞痛起来。
既然被他发现,柳归晚也不隐瞒,手里捏了一些消毒的药末,给他涂在伤口上,边包扎边小声嘱咐:“别跟被人乱说。”
张翰爽快答应,末了又加了一个附加条件:“那你赶紧把我的腿医好了,我好去救别的乡亲。等这里安定下来,我就跟你走。”
张翰抬眼,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子,她救了自己这条腿,不然,自己就是瘸子了。那么,
自己不能白白受人恩惠,保护她也好。她不是说要回京城老家吗,自己就送她回去。要是到了那里,自己还有发展,就留在那里。若是她不需要,那他就流浪天涯,反正他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上还有些功夫,就是沿街卖艺,也饿不死。人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与张翰达成共识,柳归晚劳累了一天的疲惫淡去许多,她舒心笑着,跟他击掌为盟。
处理好张翰的伤口,还有一些重伤员在等着。科学讲,天色太暗,不适合做手术,可是,见那些重伤员危在旦夕,这里医疗条件简陋,若是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伤口溃烂化脓,也是一死,好不如放手一搏,能救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