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耶律保带人来寺,为的是完成辽国的一个任务。但依照辽国的律例“一将一事”,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自己这样做,以及不知道这样做之后会有什么益处,而耶律保又隐约觉得宋辽间绝不会和平,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形,虽说被封了“前先锋”,但所统领的军队也没自己想的多。难道我大辽国要......耶律保暗忖道。
特别还是在这种特殊的时期,耶律泽又不知怎地不见了,耶律保一向对这个儿子很是头疼。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带他出来。先前在营地里遣人去寻他时,耶律保就这样想道。
如今,耶律保又从一个宋国的小鬼口中听到了耶律泽的名字,心便像被激了一下那样,耶律保忽然注意到唐立手中的封剑,便用力地把他往塔门摔去:“把耶律泽带出来,我就饶了你一命!”他的汉语虽也能让人听得懂,但仍是有些生硬,语气中的不容反驳却很尖锐。唐立在唐族里头原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了,他也不屑于弯腰点头的。一出了唐族,在这不够一天的时间里教人又揪又打,又摔又骂的,这气叫他如何能够咽的下?
一旁的虚弥开口道:“就算是这样,我看他也难在这塔中找到耶律泽殿下,还是让我......”“不,大师你比较重要!在下不敢让你冒险,还是让这小鬼去吧。”耶律保也有些忌惮这塔,却又不愿意让虚弥走开。说着,他一指唐立,唐立脚边一道疾风掠过,土地便崩开了:“你还不给我进去?”
崩开的泥土有些还溅到了唐立脸上,唐立很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抽了几下鼻子后,他攥紧了封剑,闪身进入了塔里。舍利塔里面还是很黑,唐立便后悔没跟那些个辽人讨一个火把来,他咽了一口口水,驱动起体内功力,左手心又蹿出火苗来,几个深呼吸后,心脏虽然仍是急速地跳动着,但他的头脑却已经镇定了下来:我自是唐族中人,岂会怕你这区区辽贼?待回到唐族里面,定要使上几两银子买下你这辽贼的头颅。
心中这般不住地骂着耶律保,又想着他的死状,唐立便有些窃喜。摸到了那耶律泽后,因为唐立还小,抬不动死沉死沉的尸体,又下不了狠劲割下他的头颅——反正耶律泽已经死掉了,带一个首级和抬一具尸身回去都是一样的。唐立只得拽着他的脚往上面拖,便是尸体的其他部分撞到了柱子或是台阶之类的东西,他也管不着了。
出了塔后,原本就面目全非的耶律泽变得更加面目全非。耶律保原先还认不出这是耶律泽来,但仔细看了一下服饰,处处都向他展示出“这就是耶律泽,是你的儿子”来。饶是以耶律保这般心狠手辣、定力极强之徒,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的尸体后,也是不住地流泪,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双手捏作拳状,骨节“噼啪”作响。
虚弥拉着唐立到一旁,急急地道:“此地不宜你久留,你快从边上离开这里!”唐立心里已顾不上问他舍利的问题,又被虚弥连连地推着,唐立只得马上离开。那些个辽人见到唐立要走,都举起了刀,虚弥一展掌风,辽人手中的刀锋尖儿都尽数偏开,放了唐立过去。
既是脱了身,唐立从林子里绕回了寺院之中,他躲在暗处看见了寺庙内外都有些辽人把守着,便步入寺庙深处,又料想那些辽人必定是顾忌到这寺中供奉着高僧,不敢随意进入房间,便寻着了间空房子,里头堆满了蒲团和书案。房中无窗,只有窄窄的几砖气孔。唐立便顺手锁着了门,又推着案子堵着了门口。做完了这些后,唐立累得直倒在那些蒲团上,身上的伤口和淤青都在作痛,腹中的饥饿感也在不断地袭击着他,但困意笼住了唐立,所有的感官都因为倦意而变得麻木起来,唐立累得睡着了。
且由得唐立在寺中的禅室中睡着不提,再观不知所终的唐朔两人的行动如何。
原先唐汐在扶走僧人时,唐朔便看见了唐立一个人悄悄地跟着辽人们过了去,他也想跟住唐立,看他作甚么。只是唐汐在一旁连声催促,让他过去帮忙,唐朔只得作罢。他暗忖林子并不算很大,待会去寻唐立也无甚关系。直到把所有的僧人都安顿好了,唐汐才发觉唐立不见了:“嗯?那家伙哪去了?”唐朔料想她是在说唐立,便道:“我方才还见着他,不知前辈是不是到树林子里解手去了。”唐朔又见到唐汐不言语,便道:“要不我去寻他?”
唐汐刚要答应时,又看到四周都是些晕倒和受不住疼痛在不断呻吟的僧人,心中倒也有些怕了,便叫住了唐朔:“别忙!我和你去!”唐朔虽不太情愿让唐汐跟着自己去寻找唐立,但当下却并无其他借口,只得默许下来。
于是两人跑出了寺庙大堂,又穿过了中庭,顺着唐朔看到的方向直追到树林中。正寻着,唐朔忽见到了火把的光亮,连忙矮下身来,拦住了唐汐,示意后者注意火把。两人欺着腰,各自躲在了不同的树底下。才刚刚躲好时,他们之前站立着的对面树丛突然晃了晃,闪出了几个人,虽然是浑身泥草,却也不失一派威严武戒状,他们闪出后,过了好一会,才有火把从树丛中递出来,火把后的又有几个人,包括那个校尉。
然而唐朔两人并没有看见之前单廷昭只身杀得众辽人非死即伤,也不清楚辽人们在防范谁,前头几个辽人四处地察看,甚至走到了唐朔躲藏的树的前面警惕,却不想这些个动作牵动了树枝,惊起了在树上歇息的鸟群,鸟群飞起时,树叶哗哗作响,落叶飘到唐汐头上时,唐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谁!”一辽人往唐汐藏匿的树上踹了一脚,惊得唐汐又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唐朔所躲藏的树离唐汐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也望不见唐汐,只是听到了唐汐叫了两声,心中便有些惊恐,又有辽人的拔刀声响起,唐朔心中一急,拔出了腰间短剑,跳了出来,趁着面前的一个辽人望向唐汐的方向,唐朔便用力将手中的短剑插进了那人的后心,又扣中了那人的脉门,夺了他刀。
还未看清之前发出声响的人是谁,身后的辽人就惨叫一声,一阵剧烈的抽搐后,血溅得四处都是。校尉一阵恼怒,挣脱开了身边辽人的搀扶,抽出了自己的刀来,挺刀便来战唐朔。待得火把照亮了唐朔时,校尉不由得楞了一下,眼角又瞄到了辽人的死状,心中不由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子!唐朔自然是不敢大意,却又忌惮校尉较之自己力气更大,只得是连连攻向校尉的心脏、小腹等要害之处,校尉晓得唐朔绝非是自己低手,他只需用力横扫过去,唐朔定然抵挡不住,只能是头分南北,丧命于此。但校尉却是冷汗涔涔,先前被单廷昭点中的要穴还突突地作痛,全身的麻木感仍然是存在着,又因为唐朔欺身过来,自己的兵器难以大开大阖地进行砍杀,双方只得是僵持在双方互相拆招的境地。
眼见的唐朔和校尉斗的不相上下,众辽人却也难以插手进去夹击唐朔,两个辽人反应过来,回身举刀便攻向唐汐。唐汐虽然慌张,但见到两名辽人的刀将要落下之际,她却反倒冷静下来,让出一步躲开刀势,又抽出了剑,趁着对方刀势已老,纵剑飞快地刺中两人的手筋。辽人吃痛惨叫,但手筋被挑断,抓不稳刀。一辽人咆哮了一声,直扑向唐汐。一听到暴喝,唐汐双腿便软了下来,惊恐之余,却又反应不过来,被辽人揪住了左手,唐汐再没有反应的时间,凭着心中的感觉,顾不上剑法,挺剑便像那人的喉头刺去。
只听得一声利刃划穿了了血肉的声音,那人咽喉正被刺中——剑就这样贯透了他的颈部。那辽人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要去拔剑,却又“咿咿吖吖”地说不出话来,直直地摔在了地面上挣扎了很久,才气绝身亡。唐汐平生第一次杀人,又见的辽人死状奇惨,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另一个辽人彻底地被激怒,长啸了一声,左手执刀就要来砍死唐汐。唐汐长剑离手,又手足无措,只得是就地一翻,绕开了兵刃,又给那辽人大开大阖的刀招给逼得连连后退。原本围在唐朔周围的辽人听到了喊杀声后,也冲到唐汐那里围杀唐汐。
正拆招得难分难解的唐朔注意到了这一幕,心里一急,刀不慎走了偏锋,校尉一喜,反手一刀就挑飞了唐朔手中的刀刃。刀一脱手,唐朔便立即跳开一段距离,躲开了校尉这一刀。唐朔又频频看向唐汐的方向,两人正被逼入绝境,而且可能会死的很惨。
攻向唐朔的刀招开始变得刀刀不留余地、又快又狠,唐朔只得一一避开,左手捻个“天”字诀:“驭火术·灭无!”他和校尉间的空地上倏地炸开了一大团火花,校尉一惊,退开了一步,待得火团熄灭后,校尉一扫烟雾,可烟雾后那里还有唐朔的身影?却见的原先唐朔的身后有棵树,便料想唐朔是上了树去,可四周黑成一团,竟也见不了他去了哪里。
突然,校尉听到不远处辽人们围攻唐汐的地方,唐朔的声音再度响起:“驭火术·灭无!”接着又是辽人们的惊呼声响起。校尉赶到时,唐朔和唐汐早已不见踪影。他抬手拦住了腰去追赶唐朔两人的辽人,气急败坏地道:“都别追了!”
说完,他又一拳打到边上的树上,震得树叶纷纷落下。两个小鬼,竟然杀了我两个部下!校尉心中暗想着,又折步回来,看到了地上那各被剑给刺穿身体的两个辽人,怒气上涌,拗断了长剑,直直地摔到了边上的树旁,恨恨地道:“把尸身就地掩埋,然后回去把那寺给血洗了。”众辽人答应了一声,又有人问道:“大人,方才那小子,会不会是......妖?”校尉一摆手:“我看不像,那不过是些江湖把戏。”话虽这般说了,校尉心中却有些发颤:若真是妖,那可就动不得他们了。又想到此中缘由时,校尉深吸了口气,催促快些了事。
待得那些辽人离开后,藏身于不远处的树梢上的唐朔才松开了一直捂着唐汐嘴的手。先前唐朔趁火花扰乱了校尉视线后翻身上树,荡去了唐汐那边,故技重施,把唐汐拉上了树,又趁校尉过来时,唐朔朝着远处扔了块石子,撞响那边的树叶,假装已跑远。
松了手后,唐朔和唐汐四目相对,唐朔一下子便红透了脸:“对......对不起。”唐汐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唐朔的怀里,眼里还有这惊魂未定的恐惧。唐朔半张着嘴,不晓得要不要摇醒她,但一天下来的疲惫也在同时袭击了他,唐朔轻轻地扶起了唐汐,让她靠在了树干上睡着,自己却是滑到了底下了一根树枝处休息。
晨曦透过地平线,照到了树林子里,阳光又被时间举高了些许,挤过了密密的一层树叶后,掉落在了唐朔的眼睛上,惊醒了他。唐朔一下子警觉地立起了身来,把手放在了身后,才想到了短剑已经留在了辽人的身上。唐朔捏了捏眉心,又伸了个懒腰,看到了唐汐仍然躺着,他站直了身,爬上了树顶上,心中又掐了个时辰,便估摸出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当唐朔慢慢地爬上来时,看到了唐汐醒了过来,神情茫然,唐朔才意识到了时自己爬树的动作太大了一些,摇醒了唐汐。刚想赔不是时,听到唐汐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自己跑掉了。”唐朔立马摇头:“我绝对不会走开!”
说完,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唐朔瞄了一眼唐汐,发觉对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是,连忙垂下了头,移开了视线,双颊发烧。唐汐看见他这番神情,不由得起了想逗他一玩的念头,却又看见了四周光景,又觉得不合适,便踩着树枝跃了过去,执起唐朔的手:“快走吧。”唐朔猝不及防间被唐汐握住了手,险些要昏倒过去,两眼直冒金星,话也开始说不准了:“好......好啊。”
两人刚下了树,唐汐便道:“啊,我好饿啊!”说罢,她又笑着抓起了唐朔的手:“好弟弟,乖弟弟,你快带姐姐去找吃的呀!”唐朔脸已是通红,胡乱答应着,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让他感觉它要破体而出,晕晕乎乎间,唐朔便给唐汐往回寺的方向牵着走了几步。
忽然,唐朔止住了步,不再向前走了,唐汐回头看见唐朔仿佛想起了什么的神情,不由得疑惑道:“乖弟弟,你如何不走了?”唐朔打了个寒战,却又道:“休走此道,这道是......是往寺中去的......那些个辽人,也是走向寺中的。”唐汐也停住了步伐:“那怎么办?”唐朔四下打量,周围却都是树,也给不了他灵感。他松开了被唐汐握着的手,跳上了树去,朝着远方一望,方才下树时,便喜道:“对啦,初上寺来时,我们不是看见了这附近有一市集么?咱们且上那里去避避。”
寺庙距那个小城镇也不过是七八里路,唐朔和唐汐又自小练习轻功,提气轻身下,也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那城镇。
只是他们一到了市集,两人才发现本该人山人海的早市上竟然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只是略微惊奇的看了唐朔两人一眼,便又自己顾自己地赶起路来。唐朔拦住了一个背着包袱的汉子,问道:“大伯,此时怎地这么少人呢?”那汉子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个小鬼不乖乖地跟着大人避难,怎么又回来此地?快走快走!”
这话说的,让唐朔更有些晕乎了:“避......避难?避什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