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夜曦已有防备,她早在师门里就听过通冥五圣的传说,便在那怒潮一般扑滚着的雪浪迎面而致之机,她周身即聚满了玄功大力,而后气机震荡,遂将乾元旗冲斥得鼓涨如帆。
但通冥五圣毕竟太过了得,他们虽然没来得及躲过,倒是一瞬间,他携着英无声在气浪里极快的后掠,翻滚之际便将那雪浪所裹挟的许多力道卸掉了,避过了被那道大气浪撞伤的危险。
直到那道雪浪刹住,二人才滚落在被天风吹净的草窝里。
夜曦顾不得查看自己并英无声有没有受伤。她勾着英无声未松手,已顺势一跃而起,她不去再袭击那柄已渐发出了万道黑煞之光的弯刀,却从腰间搂住英无声,刹那里掌中力聚,指尖上明芒动晃如日色,她足下发了劲,箭一般的向那黑衣人背影击杀过去。
英无声心中大惊,那黑衣人光是一柄刀上的神通都那么厉害,能激起那么猛烈的飓风过境雪崩城摧般的气浪,那黑衣人本身,岂非更是深不可测。夜曦仅以石子偷袭那口弯刀,便被反噬,如果与黑衣人交手,岂有胜算。
二人虽然有乾元旗护着,那黑衣人未必能看见,但就刚才的情形看来,黑衣人是完全可以制住夜曦和自己的,夜曦这姑娘虽急于姐妹被伤,但也不能不顾厉害就这般鲁莽的冲上去啊。
英无声心念电转,二人尚在半空,已望见那刀上的黑气愈发大盛大炽,如一条黑色瀑布长流而下,满地溢波。
那被粘在剑上的女子挣扎不得,似乎极其痛苦,已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了。她身子被刀里散溢出的浓黑之气罩住,黑气如要将那女子吸入刀光里去。而那欲要奔逃而去的另外几人姑娘,也早被满天射落的阴翳气息遮住,一时都动弹不得。
她们中有一二个人,竟然被那黑色刀光引得身子悬垂而起,已控制不得自己,渐有向刀刃里钻去的迹象了。
英无声的心突突狂跳,难道夜曦说的那炼狱刀法便是将活人吸入冰冷冷的刀刃中去么,怪不得他们通冥门人的刀都那么与众不同呢,原来却是这般缘故,是他们修炼的功法。
英无声看夜曦时,见她一脸焦虑,眉眼之间的戾气大增。便欲劝夜曦还是谨慎小心些好。他话没及出口,却见那并未动手的黑衣人似乎是顺了石子的来路,已转身看向二人的方位了。
英无声只道不好,要是被那黑衣人击中,怕是必死无疑的。显然的,黑衣人早都发现那两枚石子的怪异。
英无声要说话,夜曦却飞掠的更是快如火烧,眼见喘息之际,二人便要袭到那个出刀的黑衣人身后,英无声已知回头早是不能,听得夜曦说;“闭上眼,将头抱住了。”
但英无声没按夜曦说的话做,他手摸入怀里,握住了林白遗留下来的那支银簪子,想着如有紧急便先刺伤黑衣人,先保住夜曦和他的性命。
电光石火之际,转眼二人即要掠到黑衣人后背之前的丈许远近了。二人却同时眼光余角里瞥见,那另外的一个挨着他的黑衣人,只将黑色的袍袖挥卷而起,自上而下向天划拉了个半圆,瞬间,旋即一道黑色网漫如墙而立,那网墙上光风张扬肆虐,欲吞欲收,即将地上的石沙雪粒激得扑朔迷离。
英无声夜曦见状大惊,瞧见各处被大雪覆压着的巨石厚土,古树草木,竟都被那黑气之墙上弥漫而出的阴沉光色吸动,就各破尘而出,树断根飞转,石落如流星,沙土响震若密雨,竟皆向那黑墙黑气里跌去。着上了,连个声响也没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要是撞在上面,怕就只是个死。
英无声惊急之中,无以自救。却见夜曦在即要触上黑墙的时际,竟直直的一个折转,身子忽然钻天而上,无限拔高,后又在半空里一个拧腰,即携他向后倒飞落去。
英无声暗叫好险,眼光到处,却早看见,那被黑衣人弯刀上发散出的阴翳罩遮住不能挪移的五个女子,先后之间,竟然依次而小,如一个薄薄淡淡的,手掌大小纸片人般的,已被鱼贯吸入了那柄弯刀里去了。
英无声虽早有感觉,但骤然之间见此情景,也一时看得目瞪口呆。他才要看夜曦,面际已被一片热血打湿,原来是夜曦为躲那黑色墙幔的气机,体内玄功在瞬息之间一波三转,已被自己内力反扑,将自己震损伤了。
夜曦一口血长喷而出,就撒了英无声满脖子。英无声失色,见夜曦的眼神有些涣散密乱,手足长垂下去。他不及余暇,一把反抱住夜曦腰肢,两人重重的砸下去,翻在雪土中起不来了。
英无声有些慌张,急试夜曦脉搏时,尚算强健,他虽稍感心安,但一时也不知怎么解救。
英无声顾不得自己被摔得骨断肉裂般的大痛,才欲抱着夜曦极快的离去。夜曦却抬手将他拉住了,夜曦说;“我师姐被那通冥二圣炼了刀,我得想办法快点救出她们,不然就晚了。”
夜曦说;“我没事,死不了,我求你个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英无声踌躇着没即答应,夜曦说;“放心,不会让你去杀人越货的,我伤势要养一阵子,期间不能和人拼杀争并。我是想求你,偷偷跟着他们去,我再想法子救我师姐。”
英无声不及问夜曦的师姐妹会被怎样,便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做那些事之前得跟我说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准吧。”
夜曦道了谢,眼看着那个黑衣人已收刀入鞘,而那另外的一个,也是早了一步,扬袖抬臂间,手挥之处,那面悬垂如墙的黑幔被他震得跌入地下。却什么也没有,如水入河,了无痕迹。
夜曦英无声两个,就看见那两个黑衣人,只是负手站立着,那二人看着乱雪苍山,好一刻后,见各处再无异常,便一前一后,瞬间腾空而起,向那峰后的烟火信号发起处飞逝而去了。
英无声遂问夜曦怎样。夜曦低落着情绪说自己调理一阵便会好些的,无甚要紧,说让英无声且先等等,就见她也不待英无声答应,便自取药服了,又盘膝守正的运功坐了半天,待头上升起的烟气散尽,就支着英无声肩头站起来。
夜曦先开口说;“好险,我早听说通冥五圣中的那五个老怪物没一个好惹,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要不是有你这个破袍子,你和我也都危险了,说不定也会被那老怪炼进刀中去。”
英无声说;“他们好像也往那边去了,该是赴约去的,你伤得这般重,再遇到厉害的仇家怎么对付,你那里还去不去了。”
夜曦却说;“你这算是关心我么,我可告诉你,你要心里有个准备的,你和我之间,可能是要成仇人的。”
英无声看夜曦不像戏谑的样子,猜测夜曦是有所感,便说;“你知道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们,为什么要成仇人,你是指什么,告诉我。”
夜曦面有哀色,说;“以后你自会明白所有的事。”
夜曦扶着英无声的肩膀,面上似又了有很多惆怅,她又向英无声看了一眼后,将尖尖的下巴也撑上英无声的肩头了,说;“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心地很软的人,有时候也不果断,你现在对我好,以后你我要是成仇敌相对,你可就对我不好下手了。”
夜曦说;“但是我却不会的,我还是会残忍的对付你。”
英无声说;“那我还答应你说的事!我不成傻子了么。我照看你到你伤好,再等你来害我啊。”
夜曦说;“是啊,那又能怎么办呢,要么你现在离开啊,要么你现在趁我伤着,把我杀了也成。”
英无声说;“跟你这人没道理好讲,走吧,我送你去找那两个怪人,等找到了,咱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
英无声话才落,他没想到,夜曦却大喊着哭了出来,说;“我就是不讲道理,你又能将我怎样,你打我啊,你管天管地,还管我说什么想什么啊。”
夜曦哭骂着,就把眼睁得大大的,虎瞅着英无声,英无声看着她噙在眼睫毛上的晶白泪珠,便怯了底气,心里埋怨自己不长记性,暗自说;“怎么能跟她一个小姑娘置气呢。”
英无声便低了头,不再说话,不妨夜曦又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吵架,为什么不骂我,你不知道我要跟你吵架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怜,瞧我不起,取笑我。”
英无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转过身去,叉开话说;“你还伤着,情绪起伏大了对身子不好,算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歇一歇了我们上路。”
夜曦没说话,却低头将眼泪尽数抹在了英无声的衣上。英无声看去,夜曦却转了头,再不理他。
英无声遂也不言语了,就蹲下去去试着抓地上的雪,没想到却抓了一把,英无声觉得奇怪,他们在雪地上脚印都没有,怎么却能握住雪。他也懒得再去想,就将雪捏成了团子吃起来。又去擦粘上的血迹。
夜曦见了,全没有了半点的不愉快,也就蹲到英无声旁边。她从怀里取了她的另一方浸着淡淡香气的丝帕,就捧了雪包住拿起来。不时,手帕上白气缭绕,那雪竟然全都化成了明亮亮的清水,就见夜曦微抬起头,将白生生的半截脖子扬着,手举了丝帕里的水,让它一滴一股的流到了唇里去了。
英无声心里说;“女子就是事多,怎么也是解渴,她却要那样花繁。”
英无声正腹中笑着夜曦,却被夜曦将他手中的雪团拿掉了,夜曦便不由分说的让英无声张口,英无声气得翻白眼,夜曦就作势将打他,英无声不想惹得她伤势加重,遂依了她也张了口。便被夜曦将丝帕里的水全部细细的灌到他的喉咙下去了。
夜曦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才刚的伤心模样,她眨巴着眼问说;“怎么样,比你的泥团子好吃吧。”
英无声初时没察觉,待夜曦说了,也即感到,他腹中流入的那股清雪水,渐生出沁骨的郁馥之气了。那气随着血脉而走,一时身上生出暖意来了。
夜曦也不解释,英无声也不过问。他被夜曦强拉着擦净了脖项里的血痕后,夜曦说;“你这个人吧,虽然无趣之极,但脾气还算好点。”
夜曦说完话就起身先行,到林边折了一截树枝当手丈拄了,二人帮扶着,也往众人前去的山峰后行去。
谷中落雪无声,过耳的野风就呼呼烈烈的吹。这黄月山终年无人行走,没有猎户药农进入,也没人打柴伐树。便使得各处皆是草密林深,不见道路。
夜曦和英无声两个,循着尚不时赶掠而过之人的影踪前进,但也因为山势险峻高危,脚下又有厚雪积沉,便走得极慢,二人从地势平坦处走去,直行过个把时辰,尚没有从遇见通冥二圣的那座山谷行出来。
夜曦便对英无声说如果按二人的走法,便是行到那里了,怕也是风流云散,什么也看不到了,人走得干干净净,通冥二圣也早离开了。
英无声知道夜曦又有了什么想法,便待她说来,果然夜曦说她要再歇歇,恢复些气力了带英无声快点赶去。夜曦说那些黑血七渊的人也有从远路上来的,不一定都能很快的到会,趁时机,她正好再聚聚败散的功力。
夜曦便让英无声自去休息,英无声问了要不要替她看着点,防备什么,夜曦说了不用,英无声遂在她身畔半坐下去,依着山岩假寐了,夜曦也坐在平旷之处,闭上眼去调理内息。
英无声说;“你正不需要我替你看着人啊,那我睡会,你好了叫我啊。”
夜曦应了,英无声即躺了下去。乾元旗遮风挡雨,他虽卧于积雪之上,却全无寒冰侵体之苦。
一时睡去,也不知过得多久,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忽觉鼻孔里一阵酥佯,他一惊而醒,才发现是夜曦正拿着一支干枯的猫尾草在捅他。就听夜曦嘻嘻笑着说;“睡得跟猪一样沉,吵死人了,你做得什么美梦了,还说梦话。”
英无声便觉得稍微有点尴尬,低头时发现身上盖着包裹里的衣衫,知道是夜曦给自己盖的,随即心里颇觉温暖,又想起林白,也想起了林青来,心中想过了这么久了,林青多半已不在人世。
英无声回过心思,问夜曦伤势怎样了,夜曦说如果不大动,不拼用力气,是不碍的。夜曦问英无声用不用吃点东西再赶路,英无声说了不用,看看四野苍茫,群山无人,便解了乾元旗说要出去一趟,夜曦忽然明白,便有些羞,随即就格格的笑了出来。
待二人收拾妥了,即又将乾元旗系上,夜曦就抓起英无声,如驾风驭雪一般的往众人前去的路面飞纵而往。
路上夜曦问英无声是不是对那通冥二圣的身份来历,对他们门派的装束形貌感到好奇,夜曦问英无声想不想知道那通冥二圣腰中的黑色大弯刀为什么能将人吸进去。
英无声说;“这应该与我关系不大的,知道不知道,也不打紧。”
夜曦反问着说;“真与你没有丁点关系么,那你身上的暗伤却是从何而来的,你们小镇里的那么多人都死了,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独独的让你活下去,难道是因为你生的俊么?人家林家的那个大哥生的比你英武多了,也死了,为什么你却好端端的。”
英无声知道夜曦有话要说,他就没接口等夜曦说出来。他心中想到,夜曦既然这般说,她知道林以梁的事,那么他自己的事,怕也是知道的极多的。
比如自己身受暗伤的事,会不会像他猜的,是有人为了引出叔父来,那暗伤,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究竟是被谁下的手,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找解药或就容易一些了。
两人起落如大鸟飞降,在崇山峻岭雪崖高树之间驰纵。夜曦抓着英无声,说;“我也不骗你了,免得你说我又欺负你,你看通冥二圣那两个老怪物的黑刀那么厉害,你想不要要呢,那刀叫炼狱刀,是大大的有名,大大的厉害,使得好了,能将人吸入进去,随自己所想,炼化万端的,如果你想到,我帮你弄到手怎样。”
英无声说;“别人的东西,我怎么能擅自居为己有,那刀虽然厉害,但也太狠毒,也不见得是好的。”
英无声说;“那刀那么厉害,必然是人家随身带着的宝物,人家岂能给你,你是去抢么,你偷袭都没用,怎么打得过人家。”
夜曦说;“打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但是啊,打不过他们未见得就偷不过他们啊。”
英无声说;“人家那么重要的东西,能让你轻易的偷了,如果那刀好偷,他们岂能都还带着,还不被他们的仇家还不早偷了去了。”
夜曦说;“所以啊,这就是我跟你要商量的缘故了啊。”
英无声说;“你要用我的旗子。”
夜曦就笑了,说;“怎么样,你借给我你的这个破袍子,待我偷了他们的刀,救出我师姐师妹她们,我就把那刀送给你。”
英无声说;“我又不会使,我要它何用,且那刀特征那般显眼,一眼就看出来,就算我拿了,别人就看不出来啊!”
夜曦就说;“还讲你精明呢,不会使你不能学啊,有刀必定有用刀的法子,一并偷了就是了,你有这破袍子,藏在里边练功,谁能发现的了,你看那通冥门下,哪个不是黑衣蒙面,等你练成了,也那么打扮,谁能认出来呢。”
英无声说;“我又不杀人害命,我练那样邪门的东西干嘛,要练我也练堂堂正正的。”
英无声突然想起林以梁赠他的那半本鹿耳谱来,那书谱得自黄月山,不知是不是也为邪门的功法。
夜曦说;“你真是榆木脑袋,你就说吧,你答不答应我。”
英无声说;“你怎么不让你那个师父和师兄们,你们的前辈高手救人,非得缠着我呢。”
夜曦说;“如果我能让我师父,让他们救人,我也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求着你了。”
夜曦说;“你不知道那通冥五老的厉害,他们虽然在黑血七渊中声名不算太显,但本事却是顶厉害的。我听一些前辈说过,他们只是不轻易出手,他们的功法不在他们盟主雷行空之下。”
英无声说;“难道你师父真是怕那通冥五圣,才不见的么?”
夜曦声音低低的说;“一些事你都不知道,根本都不是别人听说的那样子。赵家依附在黑血七渊的幽冥神之下,我师父怎么会因为我们师姐妹的安危去招惹通冥五圣呢,并且那五圣是极难对付的人物,你也看出来了,他们每个人装束都一样,那是因为他们门中一个诡异习俗的缘故,谁招惹上他们,都会有很大的麻烦。”
英无声说;“那你还怂恿我去偷他们的东西,让我去练他们的邪门刀法,你不是陷害我么,把我架在火上烤。”
夜曦说,夜曦顿了顿,终于说;“算了,都告诉你吧,反正我都决定不再回去了,说给你也无妨的。”
夜曦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中了那暗算了,你知道你叔父王长杆的来历是怎样的么,你知道林参天的真实身份是谁么?”
夜曦不等英无声疑惑的发出一句询问的话,又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肯定不知道符星笑月是谁,你叔父王长杆保准都没告诉你这些的,这些事他都没敢向你透漏过一句是不是?”
夜曦低着话音说;“我有个对我极好的师姐,就是被人杀死在望海宫的那位,叫明瑶,她的遗体你是见过的,我知道的很多事,都是她告诉我的。她其实并不光是我的师姐,她已经是被我我师父亲自传教的人了,她的功法比我高,我师父告诉了她好多事,她把一些告诉我了,这次出来,她是不想让我再回去的,我们在那里过得并不快乐,她不让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