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里。
那个女子被老鬼给暂时安排了别的去处,此刻,房间里只有两个老熟人,和一个陌生的“局座”。
郭子洵被黄鹤楼里的景色给惊呆了。
之前,他联想到乐不思蜀的存在意义,还以为这间客房里也是什么花样繁多的烟花柳巷之地,没想到,却是一片清雅风致的地方。
墙壁上挂着很多书法大家的作品,而桌上的描摹纸张上,飘若浮云、矫若游龙的字迹,简直和王逸少的一模一样。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在书桌上,有着厚厚的一本全唐诗和一本辛弃疾全集……
这种情操,即使是如今这个民族伟大复兴的日子里,又有几人有此举动。
霎时间,郭子洵对这个表面邋邋遢遢地老鬼顿时肃然起敬。
“呵呵,沈处长还不肯露出真容吗?”
沈芸递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变回了原来的样貌,她就要说此行的目的,就听老鬼看了眼郭子洵,道:“先不急,你就不先介绍介绍他?”
此时,老鬼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看起来极其弱小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局座跳进南极点的事情,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虽不愿相信,但最终也接受了。
他还以为再也没有人会来找自己。
没想到,这么快……
沈芸将郭子洵给拉到了面前,替他理了理可以弄乱的头发,道:“老鬼,这个就是局座……的命运共同体。”
“你好,老鬼,我叫郭子洵!”郭子洵和他面对面,才看出他是一个和自己相仿的人,顶多就比自己大那么一两岁,心中对他的故事更加感兴趣。
可老鬼果然够性情。
知道他不是局座,就连朝他点头都没有,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郭子洵晾在了一边,让郭子洵心里的小九九发了芽:好个兄弟,见我菜都不鸟我啊,看我以后不好好治理你,哼,镜,我可是迟早要超越的。
老鬼没有本事看穿郭子洵所想,只是眉头一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局座跳进南极点的日子计算,命运共同体也该消失了吧,怎么……还来到了镜界?
看出老鬼的疑惑,沈芸就将局座利用轮回珠复生的是告诉了他。
“圣物是轮回珠!”老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
但最后得知洵局座还是不在了,他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从此,这个世上,便少了一个敢于与五圣地的不公相抗衡的人了,可惜啊,可惜!”
“我最怜君中霄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郭子洵在一旁听得很认真,见老鬼很惋惜的样子,吟出一首词,不禁心中感慨万千,镜虽然不在,但自己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先不管和他做的交易,就是五圣地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欲杀之而后快,自己又怎么能无所作为,任由不愿见到的那一天来临呢?
他上前去,虽然如今只是一个D级的小萌新,但正了正神色,铿锵有力地接上了老鬼的话:“看试手,补天裂。”
“补天裂!补天裂……”
此语久久萦绕,老鬼心中的一根许久未曾被波动的弦,就在刚才仿佛震动了一下。可是,对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又有很大的不信任,因为他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别说五圣地,就是一个小型的民间团队,也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他这次认真地审视着郭子洵,想要把他给看个原原本本,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不一样的东西……
因为,一样的,可做不出和前人不一样的事情。
老鬼第一次见到郭子洵,脑海中的印象就是……平凡,太寻常了。似乎,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都是这种性情。
丢进人堆里,也要爬好久,才能露出头吧。
当正视郭子洵此时目光最深处的时候,老鬼好像看出了一丝不一样。这个人的心灵深处,似乎蕴藏着不一样的星辰大海。
老鬼:“小子……”
郭子洵知道这个镜曾经的下属对自己的看法有了轻微的改变,此时也不敢仗着两人年纪相仿,就轻看于他。
于是,他没有多言,立刻摆出一个谦卑的姿态:“请前辈指教!”
“在这个世上,谁不是第一次,何来指教之说。”老鬼哼笑一声,然后便正色庄容起来,“猛烈终始守初心,纤毫物欲不相侵!”
郭子洵听到了初心二字,在心中自嘲一声,自己的初心……
从来就不是应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救可欣,想要让这一世的亲人能够有更多更美好的选择,想要能够更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这些愿望却又偏偏与镜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想要活下去,必须迈过五圣地的障碍,想要救妹妹,又必须来到这个世界得到天启石。
在未知这个世界之前,初心亦不易相守。如今,初心虽未蒙尘,却也遥遥无期不可及,也许,自己能坚持到最后的吧。
郭子洵不知道结局,但直到自己必须去做。
他朝老鬼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沈芸见两人相谈甚欢,也眉开眼笑起来:“老鬼,他是火属性超能力者,你就不想送个见面礼啥的?”
老鬼:“见面礼?你们第一次来就要拆了我的店,还有脸问我要见面礼,沈处长,你变了。”
他真的感觉沈芸变了,以前是多么一个洒脱的女汉子,现在,似乎变成了一个保姆了。
这时,沈芸对郭子洵使了个颜色,只见郭子洵立刻向老鬼深深鞠了一躬:“先生若是不弃,收我为徒也行。”
“这世道,连自己人都坑啊。”老鬼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摇头苦笑,“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相当我的徒弟,也不是不可以,简单,小子,等你什么时候敢随意叫这个女人的绰号的时候,我就答应你。”
郭子洵看了眼脸色极为不正常的沈芸,不禁对这个外号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芸姐?您的那个外号叫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芸那能将人抽筋扒骨的眼神给等的头皮发麻。
“哼,菜鸟,你最好忘了这件事。”沈芸警告郭子洵后,又将威胁递到了正在偷笑不停的老鬼身上,“老鬼,你要是敢讲那件事说去,老娘跟你势不两立。”
……
两人坦言了此番前来的目的,老鬼也没吝啬,给了沈芸十枚破界符。
“前辈,破界符不是很被五圣地给严格地把控吗?您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郭子洵也是从芸姐的耳濡目染中知道了破界符的稀少,但是没想到老鬼一次性居然给了这么多,而且,他似乎还有很多。
这如何不让他讶然!
老鬼没有回答,倒是沈芸在一旁解释了这个问题。
“洵哥啊,其实在局座被通缉之后,我们就已经在做准备了。那时局座考虑到镜界这群人有可能会以现实世界的命运共同体来要挟他就范,就已经在暗地里收集破界符。老鬼,就是看管者。”
“但是在最后一次会议之后,局座就将我们所有人都散了下去,并且让我们对外按照五圣地的意愿,公开与他为敌。一方面,不希望跟着他的那十一个人也被镜界的顶级实力针对而性命不保,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保存实力,等待着他的归来。”
说到这,沈芸幽怨地看了郭子洵一眼:“都是因为你,局座为了救你,再也回不来了。”
郭子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着,我要是被白鸽他们几个给抓回了镜界,那他不也功亏一篑了嘛。所以说,我们俩,是谁也不欠谁的。
得到了破界符,郭子洵就想着回去了。
芸姐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不过,她还想拉着一个人一起回去。
现在,镜界的人一定都已经知道了局座并没有死了,肯定会在现实世界加派人手,上次她就遇到了五行院的五衣,若不是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够从五人的联合之下胜利。
于是,她想说服老鬼和两人一起去现实世界。
老鬼:“现实世界,呵呵,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究竟哪一个又是真是的呢?他们称呼我们为镜界,可在我们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一面不宜触碰到的镜子。”
“我不去!”
老鬼拒绝的很干脆:“我在那个世界带过半年,有些东西是挺有深意的。但是世界规则的压制,让我感觉一点都不自在,而且就像一个偷偷摸摸的贼,还得时刻躲着镜相局那群人。”
“我倦了,你俩自求多福吧。我还是在这座城市里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他所说的其他事情……
就是每天看看诗词,经营者乐不思蜀这座分站,当然这些都是表面工作。暗地里,他也在为未来的事情准备着,虽然不知道那一天能不能来到。
他在这座二线城市里遇到了很多有资质的人。
这些人当中,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从副本里幸存的游民,有全军覆没的民间团队成员,也有被五圣地通缉的人员……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中,遭受着五圣地不公的人,是些深刻感受五圣地强盛背后的邪恶腐朽的人。
他们对五圣地,少了多说人常有的敬畏。
在他们的心中,有一颗反抗的种子,在敌人的浇灌下正在破土发芽……
而老鬼,就是要让这一颗、两颗、三颗的种子,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能够撼动树顶的乌云,能够在外强中干的五圣地的庞然大物下,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他将这些人,称为“隐者”。
这些人,仍然处于大势之下,仍然暴露于五圣地的目光之下。就是要有一天,突然站出来,让敌人措不及防。
小隐隐于野,而大野,会隐于市。
老鬼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人,另辟蹊径,也许将来会有一天,这些隐者会汇聚成一条势不可挡的河流,冲破荼毒生灵的大坝,重新灌溉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