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荏早就知道,大罗天阙新来的这位小花仙,于帝君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不光是因为帝君亲自提携那小花仙上来,更在与今早荥荏在帝君寝宫看见的那一幕……
荼蘼来到大罗天阙的第二天,晨鸟初叫、紫气上冉时,荥荏端了一杯风来茶进寝殿,别看荥荏服侍了帝君这么久,其实给帝君他老人家送茶的机会少之又少,因为帝君一直在闭关之中,只是偶尔,非常非常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唤茶。
不知今日为何,帝君早早的醒来,在风林中闲逛了一圈,忽然唤茶,荥荏偷眼看着,觉得帝君今天心情极佳。
想着帝君答应自己调任三十三天的事情,荥荏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抓住这次机会,此次再不提,帝君或许就忘记了。
于是荥荏赶忙去准备了一盅风来茶,用紫云英的杯子盛了,小心翼翼的迈过寝殿门槛,朝帝君卧榻走去。
跪在卧榻外层层纱帐前的大理石地面上,荥荏举起风来茶,浅唤:“帝君请用茶。”
帐中穿来慵懒的一声:“嗯,端进来。”
荥荏一愣,帝君的声音向来冰冷不带感情色彩,今日怎么这般温和?
不敢多想,荥荏一手端稳茶盘,一手撩起那层层的纱帐,抬手递茶过去,荥荏不敢直视帝君,只不过随便一扫。
嘶!
荥荏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怎么帝君的卧榻上还有一个人,那青绿的衣衫,不是荼蘼又是那个?荥荏大惊再一细看,更不得了,那小花仙还躺在帝君的怀里,砸吧砸吧嘴,蹭了蹭帝君素白的袖子,又欣欣然翻了个身,蹭进帝君怀中继续呼呼大睡。
荥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退出寝殿的,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从此不一样了,清高了数万载的尊神都堕落了,任是三清四御的地位也挡不住小小花仙的魅惑,哎!人心不古啊!
荥荏一边叹着,一边失魂地往紫宸宫门走去,据守门大将禀报,有人来觐见帝君。
大罗天阙清冷久了,除了比蒙老祖,没有别个近交,今日这是怎么了,竟都是稀奇事!
两位素白服饰的仙姬站在门口候见,正是夺得百花争霸赛的另外两位冠军,夜来香和昙花,夜来香见多识广,见荥荏一身仙官服制,上前答礼笑道:“荥荏仙官容秉,小仙乃青帝座下夜来香,百花争霸赛的冠军,今日应卯,拜谒帝君,还望仙官通报一声。”
昙花一听,眼神一僵,昙花本敬佩夜来香是前辈,只安分跟着并未曾想这夜来香独独介绍了她自己,把昙花撇的一干二净,昙花当下也不管什么前辈后辈了,越过夜来香上前道:“荥荏仙官,我也是昨天的冠军,今天来紫宸宫任职。”
荥荏仙官抬了抬眼睛,这昙花的说话水平是有些毛躁,不如夜来香功力深厚,怪不得珞珈山偏爱夜来香。
“既然以后同为仙僚,两位仙子就不必拘礼了,随我来。”荥荏朝夜来香笑了笑,道:“帝君今日闭关,改天再去拜谒吧。”
昙花仙子的脸都黑了,也不敢乱撒气,只好憋住,堪堪的跟在后面,朝后殿厢房安置去了……
荼蘼跟红豆蹲在门帮子上聊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前殿发生了什么……
比蒙老祖午膳时风一般的飘进大罗天阙,此时紫微正在紫宸宫正殿接受夜来香和昙花的参拜,两位花仙均是一样的素白,只是夜来香更加端庄一些。
比蒙老祖进殿,紫微只是抬眼看了看,并未叙话,比蒙见紫微端正坐着,无比威严肃穆,哪里还有昨日病入膏肓的样子。虽说惊讶,比蒙暂且忍住好奇,也不计较紫微的冷待,许是习惯了紫微的高深莫测,自己寻摸到紫微右手旁坐下。
比蒙坐定,夜来香首先拘礼道:“帝君鸿蒙,小仙夜来香,承帝君错爱,提拔上大罗天阙,小仙永生铭记帝君恩德。”
紫微细长的眼睛时常眯着,此时也是,只是眼珠动了动,点头缓缓说道:“不用谢我,这是你的造化。”
夜来香呼吸一滞,这相处就是有来有回,我敬你一句,你受我一恭,便是美好的开始,但是夜来香的这句恭敬,帝君并不受用,这就是不好的苗头了。
这时,比蒙忽然开口,对夜来香问道:“久闻青帝座下有位知礼的仙子名叫夜来香,想来就是你吧?”
夜来香一惊,转而一喜,附身道:“老祖慧眼,正是小仙。”
比蒙笑了笑,扭头对紫微说道:“昨日在道坛遇见观音大士,观音大士很是赏识夜来香,听闻她被提上大罗天阙,遗憾了一番,托我捎来一句话,今日夜来香觐见帝君,帝君若是不喜欢,挪了她去珞珈山可好?”
紫微抬了抬眼,看了比蒙一眼,对夜来香作了一个请起的手势,缓缓道:“花仙赛上本君幸得仙子的一杯风来茶清爽心神,今日怎会不欢喜。”
夜来香大喜,赶忙跪下谢恩道:“小仙承蒙帝君厚爱,定当竭尽全力为紫宸宫办事。”
紫微闭目点点头,也不等旁边的昙花觐见,就转头问道:“你是昙花?”
昙花附身回道:“小仙在。”
紫微一甩袖子很是不耐烦的打发道:“夜来香资历深厚,你且随她去厨房历练历练,暂不用来紫宸宫当值。”
昙花脸色一绿,进而一白,再也不说什么,只是附身叩了一叩首,就随了夜来香退下。
“你竟也掺和这种事?”待正殿中只剩比蒙时,紫微开口揶揄道。
比蒙讪笑了一下:“人闲的就了,就爱管些闲事,”比蒙顿了一顿,又扭过头,正对着紫微,眼神中略带惊异,“你昨日还是那般样子,今日,你这……”
比蒙正待说,紫微便摇了摇头:“老祖可知,这世上有什么独创仙法的秒门吗?”
比蒙默然,想了半天才回道:“你可是有了什么不凡的际遇?”
紫微笑了笑,从素白的大理石君位上走下来,在正殿的地上绕了一圈,才对比蒙说道:“老祖且看看,我这一番际遇可不可以称得上不凡?”
比蒙点点头:“初一进殿,我就惊奇的狠,想问又怕扰了你的公事。此时无碍,还劳你解惑。”
紫微绕回到座位上,凑近比蒙,说道:“我近日得了一个很特别的小花仙,昨日危急情状就是被她轻松化解的。”
比蒙问道:“花仙,刚才那两个?”
紫微摇摇头:“不,她此刻不在这里。”
比蒙问:“一介小小花仙,竟能化解黑雾钳之毒?”
紫微点点头:“有件事还要劳烦老祖,帮我查查花仙一脉是如何造化的。”
大罗天阙冷清了数万载,紫微也习惯了风中清冷的味道,但是近些时日颇有不同,空气中飘着些许淡淡的芳香,白天荼蘼花香嘤嘤绕绕,倒也有一番情趣。
但是晚上,夜来香的气息让紫微有些喘不过气来,观音大士座居南海,水汽多自然喜欢遇水则蓬的夜来香,那岛上植物多,夜来香的香气不至于那么厚重。
大罗天阙不同啊,大罗天阙收集了千万年的风,凛冽干燥,还好紫微的毒气已解,若是心口扣着太阳锁,再来闻这夜来香,岂不分分钟爆了心神!
紫微一边叹着气,一边朝大罗天阙的望风台走去,站到那上面,风力变得强劲,风中味道尽被吹散,变得干净纯净。
荥荏端了一杯风来茶过来,暗想着帝君近期怎么变得好动起来,以前不是闭关,就是沉眠。
难道是因为新来的那个小花仙?!
荥荏想着,脖颈缩了缩,嗯嗯,想来是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温香满怀的喜事,任帝君他老人家清冷了这么些年,再高的修为,也终究会堕入红尘中的。
“你觉得新来的昙花如何?”一声清冷自上而下砸到荥荏缩着的肩膀上。
荥荏一愣,昙花?那个昨日在帝君处遇冷的昙花?帝君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今日有空费神打听她了。
“昙花仙子很是用功,此时正在厨房随夜来香学习沏茶。帝君有何吩咐,是要传唤她吗?”荥荏虚心试探着。
“多了三个人,你觉得烦躁吗?”帝君皱眉,眺望着三十三天上无形的风问道。
荥荏心想这三人都是帝君他老人家亲自选拔上来的,他一个小小仙官,如何敢置喙帝君的决定。
“三位仙子各有千秋,似春花秋月晚霞极光,哪里敢烦躁,小仙自是一万个欢喜的。”荥荏有些谄媚的回道。
“您跟了我许久,今日不用恭维,且说你的心里话吧。我觉得大罗天阙人太多了,连风都变得暖香起来。”帝君摇摇头,接了荥荏递过来的风来茶茗了一口说道。
荥荏眼眶一瞪,帝君他老人家嫌人多了,那么是不是就想着挪我走了?帝君他老人家不喜欢暖香,三位之中最香便是夜来香了,想来帝君是不喜欢她的吧,只是怕拂了观音大士的面子,才对夜来香照顾一下的吧。
想到这一层,荥荏便更加的顺着帝君的意思,说道:“小仙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敢欺瞒帝君。夜来香知礼,只是资历太老,不够活泼。小仙想着,大约南海珞珈山更加适合她一些……”
“那昙花呢?”帝君有淡淡的问了一声。
荥荏想着,为何帝君今日处处提起昙花,倒是一句都没有说起那日帐中拥着的荼蘼小仙呢?
荥荏思量着回道:“昙花仙子仙颜极美,只是性子浮躁些,稍稍调教一下,必能顺帝君心意。”
紫微这下笑了,转身,素白的袖子贴在荥荏肩膀上,拍了拍:“这两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帝君便飘然而去,荥荏愣了半天才想明白,帝君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挪夜来香去珞珈山还有调教昙花这两件事都压到他头上了。
调教昙花好说,但是夜来香这个就难了,首先得照顾青帝的面子,不能刚调了夜来香上紫宸宫就立即送她走,再而得照顾观音大士的面子,不能让珞珈山觉得是大罗天阙不要了,才匀给珞珈山的。
其中最最重要的是,夜来香资历深厚,钦羡紫宸宫已久,此时要贸贸然挪她走,她如何接受得了。若她受不住,又不能妄揣帝君上意,置喙帝君心思,就会把怒火烧到荥荏身上,荥荏低头想想,这股怒火会不会影响了他的升迁之路呢?!
荥荏望着周围来回乱串的风,低头叹了一声:“帝君啊,你若是不喜欢,何必招了来!”
紫微回到紫宸宫正殿的时候,比蒙已经恭候多时了,紫微慢慢踱着,坐定了又慢悠悠说道:“老祖腿脚倒快……”
比蒙捋了捋白花花的长胡子,呵呵的干笑了两声,道:“结果太过出奇了,所以急急忙忙赶来。”
“哦?”能让比蒙老祖都感到出奇的,紫微有些好奇了。
比蒙继续说道:“花仙一脉于天帝眼中向来是可有可无的,之所以延续其仙脉,只为了给亘古洪荒的三十三天造一些欢快的气氛罢了。但是我细细去查,发现花仙一脉大有通天缘法,花乃植物只精,天地日月精华撒向大地,植物凝结其精华化为艳丽花朵,可以说花仙化形乃是合了天地缘法。”
紫微眉头一皱,忽然开口打断:“洪荒二神湮灭,元神蒸腾九天之上,有了这般环境才造化了现今诸神,若是这花仙一脉得了天地缘法,为何仙脉这般脆弱?”
比蒙抿着胡子点头,说道:“帝君见解深刻,一下子就看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也是最让我惊奇的一点。花仙一脉纷繁复杂,一般的仙子不过是春来开花的应景之物,春尽也就没落了,自然脆弱。但荼蘼不同,她生在冥界,与彼岸花比邻而生,在春天最后开放,冥君曾说荼蘼这般晚生本体不详,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挪去了青谷,并交代了百花仙子莫让荼蘼繁荣。”
紫微叹了一声:“洪荒二神脊髓凝结就在春末夏初,最晚生也就是能承接最多的洪荒元神之力,又化生在冥界,死亦生之地,不服天庭机巧缘法管辖,青谷蕴含仙灵之气,又正对九重天,承接洪荒之力更加的方便了,冥君把荼蘼挪到这里,哪里是禁锢!”
比蒙啧啧了一声,脸上有些羡慕,说道:“这小小荼蘼花竟有这般造化!”
紫微悠悠的看了比蒙一眼,然后问道:“老祖觉得我是应该让她繁盛,还是斩草除根?”
比蒙一惊:“她承的是洪荒二神血脉,你如何?”
紫微慢悠悠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敢!”
比蒙点点头花白胡子颤巍巍,似是轻叹似是感慨:“是,是,若是你,要掐断她的花脉轻而易举……”
“她是天地孕育,你放心,我还不想逆天而行。”紫微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有些决绝,引得比蒙一阵注目,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捋着花白胡子在旁边颤着。
“那?”比蒙试探道。
“自然也不能任其繁盛,她不在三界五行中,一旦壮大难以约束,还是禁在紫宸宫的好。”紫微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摆摆手。
比蒙知道帝君要送客了,当下也不多说,退出紫宸宫,在捏出一个闪离咒的时候,嘟囔了一句:“繁荣也罢凋零也罢,都是你家的好处,堂堂三清四御极帝君位,说的冠冕堂皇,最后还不是想据为己有。”
紫微斜靠在位子上,眯了眯眼,老祖不敢明说嘟囔两句,紫微便装作没听见,反正荼蘼在他手中,谁若眼馋便让她眼馋去吧,紫微招来荥芢:“新来的荼蘼仙子也会做吃食,明日便让她服侍晨膳吧。”
荥芢附身到了一声“是”就要退去,帝君忽然又问了一声:“夜来香走了吗?”
荥芢肩膀一抖,满头大汗堪堪回道:“帝君赎罪,小仙办事不力。”
紫微一扬袖:“你若是等我出手,那便跟了夜来香一道儿去南海珞珈山吧!”
荥芢大惊,马上要飞升三十三天这个节骨眼上,荥芢不想节外生枝,赶忙跪下猛磕了几个头,苦求道:“帝君息怒,小仙马上去办!”
荥芢连滚带爬的退出了正殿,喘了好大一会儿的粗气才缓过心神,踏进厨房的时候手尖还有些微微颤抖。
“仙子不忙啊?”荥芢站在上下翻飞忙碌着为帝君准备晚膳的夜来香身后,没话找话干巴巴的问道。
夜来香一惊,转身看到是荥芢,笑道:“仙官来得突然,是不是帝君有什么吩咐?”
荥芢摇摇头,朝旁边的竹藤椅处让了让,说:“仙子先别忙,借一步说话。”
荥芢仙官神色向来端正,夜来香早有耳闻,今日见荥芢这惨白的脸色,恐有不祥之事,于是赶忙跟了荥芢过去。
“早闻仙子对紫宸宫的心意,为着这个事连南海珞珈山都推了,现在仙子如愿以偿飞升大罗天阙,可看出帝君对仙子的态度如何?”荥芢狠了狠心挑起话题。
夜来香大惊,皱眉问道:“仙官的意思是?”
荥芢在心中默默的对荼蘼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装出一副严肃深沉的表情对夜来香说道:“仙子莫怪我多嘴,帝君这次选了三个上来,其实本意不在仙子你……”
夜来香自恃甚高,听了荥芢这话一时有些受不住,眼眶微红的问道:“仙官的意思是,帝君这次做主召开花仙争霸赛,只是无奈选了我作冠军?”
荥芢点点头,夜来香一把抓住了荥芢的衣袖,有些失态的问道:“那帝君到底中意谁,昙花吗?!”
荥芢摇摇头,夜来香眼眶圆整,惊奇尖声道:“是荼蘼!”
荥芢点点头,心想着只要能把夜来香逼走,让荼蘼背了这个黑锅又如何,荼蘼这般单纯不谙世事,背后又有帝君护着,就算夜来香潜心报复也不怕。
荥荏低头想想自己,无依无傍只得伺候好了帝君才能安安稳稳的挪到三十三天,当下也不管别个,煞有其事的皱眉向夜来香说道“仙子莫惊,此事帝君讳忌莫深,仙子知道个中缘由就好,可千万别传了出去啊!”
夜来香的眼泪唰的一下盈出了眼眶,她也不顾什么礼仪,拉住荥荏的衣袖,问道:“荼蘼于帝君来说就这般重要,重要到为了她兴师动众的召开花仙争霸赛?!”
荥荏一愣,也对啊,若是帝君喜欢荼蘼,招招手提上大罗天阙就罢了,那用的着这般兴师动众!
荥荏搓了搓手,顺势坐下摆脱了夜来香紧拉着的衣袖,道:“帝君做事向来高深莫测,仙子不要妄揣上意。”
夜来香先是一愣,进而冰冷一笑:“我夜来香空有千年修为,却比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罢也罢,帝君心意已决,我再留也是空惹笑柄。”夜来香脸色一转,笑容便的温和“荥荏仙官辛劳,我刚来还没帮衬你几个就要走了,咱们来日方长吧。”
荥荏本就敬佩夜来香的稳重大体,今日夜来香遭受如此齐天大辱还能这般温和大气,这让荥荏心中有些愧疚。
荥荏站起身来:“仙子保重,南海珞珈山我已经打点好了,我保证,你若走了,众人只知道是观音大士喜爱,不会有人知道是帝君负了你。”
夜来香摆摆手笑了笑,笑容有些凄切:“事到如今,我哪里在乎这些,只是……”
荥荏一听,夜来香仿佛还有未竟的事业,赶忙问道:“仙子还有什么挂心的事?”
夜来香点点头,进而又摇摇头:“我只是好奇,荼蘼乃青谷小小花仙,帝君那里见过她,怎会如此这般中意?”
荥荏也是满脸疑惑,夜来香看他这个神色,想来问不出个则个,便也不再问,拱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厨房。
昙花这几日过得自在,虽说跟了夜来香学习膳食,但夜来香只想着怎么伺候帝君,并不怎么关注昙花,任由她在大罗天阙来回游荡.
这厢,昙花正在紫宸宫后院弄蝴蝶,忽见院门一角夜来香白衣飘飘,昙花赶忙过去:“姐姐是来寻我吗?“
夜来香向来端庄,对小辈的昙花一向是冷冰冰的,今日一见昙花忽然咧嘴一笑:“这几日冷待了你,昙花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昙花一愣:“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夜来香上前一把拉住有些手足无措的昙花,说道:“妹妹啊,我要挪去南海珞珈山了,以后就没机会教你膳食了。”
“怎么?”昙花一惊。
夜来香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想来你也有耳闻观音大士跟青帝要了多次,百花仙子一直不允是恐慢待了我,今日从大罗天阙去南海珞珈山算是师出有名功德圆满,我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昙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小小年纪哪里懂这话里面的弯弯绕,当下也只能陪着小心,笑道:“那就恭喜姐姐了,能得观音大士如此青睐。”
夜来香笑着拍了拍昙花的手:“好妹妹,咱们一道儿上来,我匆忙要走也没给你备什么礼物,今日就给你讲一个大罗天阙的惊天秘密吧。”
在三十三天这个级别的存在看来,香火宝物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那些事关上神们最隐晦最隐私的秘密,有些秘密你若是知道了,相当于多了一道凝仙障,关键时能保命呢!
昙花捣蒜似的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快说。”
夜来香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可知道帝君这次兴师动众的召开花仙争霸赛是为何?”
昙花摇了摇头,呆呆的想着。
“是为了荼蘼!”夜来香心中厌恶至极,但是话语还是软软的,听来很是让人信服。
昙花轻笑,摇了摇手:“姐姐你今天说的这些都是逗我的,对不对?”
夜来香烟眉一竖,脸色严肃起来:“我唬你做什么!”
昙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荼蘼名不见经传,比我的资历还浅,帝君哪里看得见她?”
夜来香阴冷一笑:“人心不古啊,小一辈的花仙不好好修炼,竟习妖魅之术,这几天,我冷眼看着,帝君许是中了荼蘼小仙的邪术,荼蘼像是怀了喜,这般才惹的帝君这般心急火燎的提她上来。”
昙花瞪大了眼,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结结巴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这……”
夜来香拍了拍昙花的肩,凑到昙花耳边说道:“妹妹,姐姐劝你一句,有空啊别净窝在厨房后院,也去帝君面前侍奉些许,若能承上几滴帝君雨露,妹妹,别说三十三天了,整个四海八荒都要尊你一声君后啊!”
昙花哪里见识过这般风流的夜来香,在她眼中夜来香是高雅勋贵的,哪里说得出今天这般诡秘的话,当下只是愣愣的点着头,脑袋也木了,眼神也木了,待夜来香飘然远去也没回过神来。
夜来香这厢别了昙花出来,那厢一抬腿又登上了风台,她知道帝君喜欢望风台,喜欢干净的风,喜欢她调的风来茶。
远远看着台上大理石座椅上那一抹素白的袖角,夜来香心中对荼蘼的恨意倍增,眼神一冷,快步上前,跪下,语气温婉但带着哭腔:“小仙无福,无缘继续伺候帝君,去珞珈山后,小仙会日日遥望九重天,只愿帝君安好。”
这一番话说的动情,说的煽情,紫微本在闭目养神,忽的听了这几句有些诧异,荥荏从不敢打扰他休息,怎么夜来香这般大胆?
紫微睁开眼睛,暗角一瞟,看见侧身地上跪着的夜来香,柔弱的肩膀微微抽搐,洁白的袖子上还沾着几片泪斑。
“南海是个好去处……”紫微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作了这千万载的帝君,紫微竟也承受不住小女孩的泪痕,向来冰冷似铁竟也说出了这般劝慰的话,虽只有一句,也大大超出了紫微以往生硬的风格。
夜来香也觉察出帝君的温和,心中一暖,于是斗胆问道:“帝君,小仙不解,为何帝君这般兴师动众招了小仙上来,却又嫌弃小仙?“
“于我来说,没什么兴师动众的……”紫微的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温和了。
夜来香心中一紧,但是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去南海珞珈山了,多问一句又何妨:“是为了荼蘼小仙吗?”
紫微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扭过头去冷峻的看着跪在身旁的夜来香,夜来香大骇,不好!触到了帝君的逆鳞了。
“帝君息怒,小仙多嘴了。”夜来香伏到地上,微颤着肩膀。
紫微冷哼了一声,素白的衣角一飘,已下了望风台:“花仙争霸赛是花仙世界正经的盛典,你竟把这个当做儿戏,以前百花仙子也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紫微责备的决绝,夜来香慌了心神,赶忙一扑,在台阶上滚了几下,终于抓住了帝君的衣角,净白的小脸上挂了几道血丝丝的伤痕,抽噎道:“小仙日夜练习厨艺和歌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侍奉帝君,洪荒有德,小仙终于来到大罗天阙,帝君为何这般绝情,非要送小仙走?”
紫微皱着的眉头舒了舒,夜来香着实情深:“你知道我为何喜欢风来茶吗?”
夜来香一愣,不知帝君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是低头一想,风来茶凝结最干净精纯的风之能量,无色无味不怒不喜,想到这里夜来香忽然明白,帝君是嫌弃她的本体香气浓郁。
夜来香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半天又喃喃轻笑了一句,像是自嘲“我还以为帝君替我们上来,是为了掩护荼蘼……”
“本君做事不需要掩护!”紫微说完,一甩袖袍飘远了,徒留夜来香一个人满脸泪痕,瘫坐在地上。
夜来香的泪流过脸上的那几道血痕,盐津津的疼,忽然她惊叫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机会,观音大士会帮我消除掉本体的香气。”
捏了一个闪回咒,夜来香便到了珞珈山山脚下,正好摔在惠岸行者的座驾前,惊了行者一大跳,待细细看来,才认出面前混合着泪、汗、血、愁的人是观音大士心心念念的夜来香仙子。
惠岸赶忙上前扶起夜来香,惊道:“仙子如何这般狼狈?”
夜来香一把拉住惠岸的衣袖,苦求道:“快带我去见观音大士!”
惠岸不敢耽搁,赶忙扶了夜来香坐上坐骑,向山上奔去……
待到观音大士莲花座前,座驾还未停稳,夜来香便跌了下来,上前一把抱住观音大士的脚踝,哭喊道:“观音大士救我!”
大士看着夜来香血痕斑斑的小脸,纯白的袍子上沾着尘土,心中大痛,赶忙扶起夜来香问道:“慢慢说不要急,我替你做主。”
“大士应该知道花仙争霸赛我得了冠军,被紫微大帝提上大罗天阙的事了吧?”夜来香抚平衣摆上的褶皱,端正坐好回道。
大士随手递了一块方帕给夜来香,关怀道:“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现在终得善果,我托了比蒙照顾你,他哪里离大罗天阙近,怎么你这般狼狈,是在紫宸宫受了委屈?”
夜来香俯首点了点头,回道:“我没事,只是……帝君不喜欢花香……”
观音大士瞬间明悟:“哦,原来如此,落花流水,终不完美……”
夜来香又起身跪在观音大士坐前,可怜兮兮的求道:“大士救我,只有您能帮我!”
“你想消除本体香气!”观音大士惊问道“你可知道后果?”
夜来香眼神决绝:“只要能伴帝君左右,仙品神位算的了什么。”
观音大士闭目想了一会,又感叹了一句:“情缘深重,你可承的住吗?”
夜来香很是决绝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南海珞珈山传了一道谕旨给百花仙子,夜来香一脉仙根拔尽,着百花仙子另觅仙根,善加培养,再立神祗。
此谕一出,群仙震动,惊讶、赞叹、不解、嘲弄……
夜来香回到大罗天阙的时候,荥荏在门口迎接,见夜来香苍白的脸色,轻轻的叹了一句:“仙子何苦……”
夜来香淡淡的笑了笑:“劳仙官通报一声,小仙已经拔除了仙根,看帝君是否愿意收留?”
紫微正在正殿与比蒙对弈,荥荏进来通秉,紫微听了荥荏的汇报,眉头深锁,问道:“老祖怎么看?”
比蒙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洪荒二神湮灭已久,九重天变得不一样了,想不出小小花仙竟有这般勇气,可叹可叹啊。”
帝君朝荥荏挥挥手道:“着她继续负责膳食。”
夜来香这边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而荼蘼小仙呢,优哉游哉无忧无虑,此时正在后院大青石上,伏在红豆嬷嬷膝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让嬷嬷给掏着耳朵,好不惬意。
正好这时,昙花过来了,想着夜来香承的苦难,再看看荼蘼滋润的小日子,一时怒意上翻。
昙花上前,恶狠狠的对荼蘼说道:“你竟还这般自在,夜来香姐姐可被你害惨了!”
荼蘼疑惑的睁开眼睛,看着昙花,不解问道:“夜来香怎么了?”
“她被拔除了仙根。”昙花咬牙切齿的说。
荼蘼有些惊讶,但是她一向不问世事,哦了一声,转而又伏到嬷嬷膝上:“我都还不怎么认识她,怎么会害她,她被拔除了仙根,许是她什么地方做错了……”
昙花无奈,剁了一脚,拂袖而去。
“荼蘼啊,我觉得你应该问清楚情况,花仙被拔除仙根不是小事,何况刚才昙花还说,是你害得夜来香被拔除仙根的呢!”红豆嬷嬷知道夜来香的资历,也知道夜来香主管紫宸宫膳食,不知是担心饿肚子还是别个,有些担心的劝了荼蘼两句。
荼蘼皱眉从红豆嬷嬷膝上支起身子,叹了一声:“困在这里,啥时候是个头儿啊,他们这些神仙不如青谷的好,嬷嬷,我想回青谷,我想山瑰姐姐了……”
荼蘼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正殿走,嬷嬷一把拉住,她担心荼蘼晕晕乎乎的犯傻,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问问帝君,夜来香的事啊,怎么可能是我害得……”荼蘼嘟囔着自顾自的朝正殿走去。
荼蘼踏进寝殿的时候,天色已晚,老鳖恹恹得趴在荼蘼肩头,很是萎靡不振,但一闻见那素白色身影上散发出来的清冷味道,打了一个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
紫微正斜靠在卧榻上,举着一本凡间词话在看,荼蘼在他面前站定,因着自己手中紧握着紫微的命脉,有些恃宠而骄,当下也不客气,更不行礼,只随意的唉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说道:“我听说夜来香被拔了仙根是我害的?”
从荼蘼一进殿紫微就嗅出了她的气息,外加上她肩上老鳖那混沌的味道,听见荼蘼出声,紫微才慢悠悠的放下书,也不怪罪荼蘼的无礼,自顾自的闭上眼睛,轻哼道:“算是吧……”
荼蘼皱眉:“为什么算到我头上,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害她?!”
“我说是你害的,那么便是你害的。”紫微轻浅的说道。
荼蘼柳眉一横,正待说话,肩上的老鳖看不下去了,一翻身蹬到荼蘼脸上,借了个力顺顺利利的落到了紫微的卧榻上,猪一样的鼻子一扩张,抬起带着蹼的爪子,冲着紫微吼道:“紫微,我敬你是帝君,才委曲荼蘼留在这里,你不要欺人太甚,荼蘼心善,但不代表人善被人欺,我不允许你欺负她!”
紫微看了看卧榻上巴掌大小的老鳖,眼神往老鳖身后的地上一带,语气轻飘似带笑意的说道:“论起欺负她这门手艺,我没你做得精通啊……”
老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紫微话中的意思,只随着紫微的眼神往身后一看。
啊!
只见荼蘼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块红红的鳖蹼印子。
老鳖这才想起来那个红印子就是自己刚才蹬上去的,他嘿嘿了两声,回过头来,扔下一句“你们聊,我先走了”,便捏了一个遁字诀,消失不见了。
荼蘼一边揉着脸,一边爬起来,抬头一看老鳖没了影儿,气呼呼的问紫微:“老鳖呢?!”
紫微拿起书,回道:“走了。”
“老鳖这真是蹬鼻子上脸啊!”荼蘼气的大叫。
“呼吸的元气恢复的挺快,承了我大罗天阙的风灵之力,才有这般的神速呢!”书后面传来淡淡的一声,听起来有些得意的味道。
荼蘼忽然想起来自己过来是干什么来了,上前一把拉下紫微手上的书,问道:“为什么把夜来香的账算到我头上?明明是你不喜欢她,才捏了个理由赶她走,现在好了,苦得人家拔了仙根,这下没了花香看你还能说什么!”
紫微有些怒意,荼蘼自恃种引在手,分分钟就可以烧了紫微的元神,于是对紫微处处无礼,紫微身在君位,一次两次便罢了,这第三次就忍不了了。
“谁说我不喜欢她,夜来香极合我的心意,倒是你,若不是你破了呼吸蛊阵,何须劳烦我重开了花仙赛提你上来。”紫微的语气有些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