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主,很快就到了。”摇晃的马车内,一个清秀的侍女对着坐在她身旁的女主人说道。马车的摇晃让她打起了哈欠,侍女不需要掩饰,因为她的主人待她很好很宽容。
‘贵主怎么就爱做梦呢,就为了这个梦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侍女腹诽道。昨晚主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拉着她说了一晚上的话,直到三更天后才睡下。意识朦胧间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主人和她说的那些话,什么白衣少年啊之类的……
“清露你没睡好吗?”主人关心道。“都怪我昨晚拉着你说了一晚的话。”
“要怪也该是怪那个白衣少年,都是他搅了贵主的好梦。只是贵主为什么梦到他?”
女主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觉得这个人很重要。我想找玄奘法师帮我解一下梦。”
侍女拉开帘子看向外面,已经可以看见慈恩寺的正门,欢喜的向主人报告:“贵主我们到了,到大门了。”
“嘘!”主人竖起手指示意噤声道:“这次我们是偷偷的出来的,所以我只带了你一个。还有千万不要打扰其他或上香或祈福的香客。”
清露笑嘻嘻地叉手,道:“喏!”
越靠近大慈恩寺女主人的心绪就越加的烦乱,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在冥冥之中指引她朝着大慈恩寺前进。心脏跳的愈来愈快,这是她十六岁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捂了捂心口,想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思念母亲吗?”
马车在寺院门前停了下来,按照主人的吩咐,在女主人和侍女清露下车后,车子离开移动到一个角落。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在下车后清露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跑到系马石下和马说起话来。
“娘子!”清露改了称呼,呼喊着自己的主人。“快看,这匹马好大啊!”清露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要去摸马,她还是个孩子,正是在爱玩的年纪,平常最爱的就是和各种各样的动物说话,不是逗逗狸猫就是和雀鸟说话。今天见到这样一匹神俊的宝马,浑然忘了自己陪主人出来的目的只想着去逗乐。
被系着的宝马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嘶鸣,清露被这如雷的一声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就要被发了性子的马所伤,主人来不及多想,她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挡在清露的身前。扭头看着清露,关心道:“清露伤着了吗?”
“娘子!”清露噙着热泪喊道。她没想过自己的主人会这么的奋不顾身护着自己。发性的宝马渐渐安分了下来,在主仆二人面前变得顺从了起来。它发出友善的低鸣向主仆二人发出友善的示意。
“娘子,这马儿为什么见了你就顺从了?”清露拭了眼泪,声音又恢复了生气。“现在它变得顺从了,我再摸一摸它。”
主人拦住了清露伸出的手,“走吧进寺去吧。”
…………
如果不是因为香火味儿不断冲击着鼻子,周瑾还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座宫殿。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寺院无论按哪个朝代的标准都可以算得上是奢侈。漫步在这寺院,一种预感不断涌现在周瑾心头。‘难不成真有神佛,要不然怎么会感觉有事儿发生!’周瑾心里泛着嘀咕。
“子瑜脚下也发麻了吧。”裴行俭敲了敲自己的腿,“这大慈恩寺可大得狠啊。”
裴行俭做起了向导,一边引着路一边向周瑾介绍着大慈恩寺的历史。
“这大慈恩寺是圣人还是太子时建的,当时圣人说要为文德皇后祈福。那时国朝开辟不过三十一年,财政尚不宽裕。遂选址在这晋昌坊的净觉寺旧址上再建寺院。也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可这寺院建成却和新建的寺院造价差不多了,只因修建的太精致了。共有1897间房舍,以文石、梓桂、橡樟、榈为材。以珠玉、丹青、赭垩、金翠为饰。重楼复殿、云阁洞房……当真是竭尽财力人力。”
周瑾四处张望一番,叹了口气道:“只怕佛祖释迦牟尼泉下有知,见到世人大建寺院耗去如此人力。不仅仅不会赞同,甚至还会后悔当初为何出家创教。”
裴行俭笑呵呵的也不答话,慢慢的走着,引着周瑾往方丈走去。
“仲翔兄和崔兄呢?”周瑾问道。
“我们先去见法师吧,四个人一起去不怕惊扰了法师吗。”
“既然是这样那守约兄先去见了法师吧,替我们向法师打打前站,好让我们四人一齐拜谒。我要再游览游览,告罪先走了……”周瑾拔腿就蹿,一溜烟的功夫就从裴行俭视线中消失了。
“真是个急性子啊。”裴行俭摇头笑道。
从裴行俭身旁“逃出”后,周瑾七转八转来到了一处四方的庭院,正中间一颗粗壮的枯木,那树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但在这佛寺里倒是挺应景,佛家常说枯荣,留着这树也是为了参禅,只是这枯木真成了“尸位素餐”了。
看着这样粗壮的枯木,周瑾打算上前去看看,只见枯木下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她身旁跟着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子。周瑾猜想那可能是她的侍女,只见那个女子伸手抚摸着枯木,隔着高锥纱帽周瑾似乎看到了她的脸上有点点泪光。起了做护花使者的心思的周瑾上前,打算去开导开导少女。
“娘子可……可是……见了枯木才……伤心至此”面对着只能到他胸口的娇小少女,周瑾表现的很不自然。说话磕磕巴巴,面对不怒自威的苏定方的时候他都谈笑自若,可见到眼前的少女那些准备了无数遍的“心灵鸡汤”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公子万福。”少女和侍女向周瑾行了礼,侍女睁着大眼睛看着打量着周瑾。捂着嘴笑了笑,开口道:“公子就先陪着我家娘子在这,婢子昨夜贪凉如今正腹痛呢,哎呦……婢子得出去方便一下,就劳烦公子了。”侍女说着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侍女,都会心一笑。“公子何故发笑?”少女问道。
“我笑娘子青春年华却是一脸愁容,我先是觉得可惜,又是觉得好笑。”
“其实也是为思念亲人的缘故,今日来寺为了祭奠亡姊。”少女对周瑾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和姐姐结伴玩耍的往事,边说眼角的泪水就往下流。
“其实娘子也该走出来了……”周瑾顿了顿转身摸着枯木,少女的姊妹情深感动了周瑾,但除了感动外,周瑾觉得更应该过好今后的生活,人生能有多少眼泪?要是四季都想到亲人而流泪,等眼泪流光了人也哭坏了。
“就像这枯木一般,世间万物都是有枯有荣。就好比佛祖释迦牟尼,按我这俗人的眼光看他就是死了,可是他创立佛门,如今佛门在大唐广布,信众们每日吟诵,这佛祖便依旧活着且比他生前肉体还在时候活得还要风光。娘子记着姊姊,所以令姊还活着,且活得更好。在下也记得了令姊,所以令姊更加活得好了,娘子就不必再担心流泪了。”
“公子的一番言论倒是新奇。”少女拭去了眼泪,用她那如秋波般的目光看着周瑾。
“看!”周瑾指了指枯木上的一点点新绿,“如这枯木都能发出新芽,娘子也该活得更好。”
“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少女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早已许了人家,那个郎君很好,我敬他,但和他做夫妻却……”
“那我送娘子两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望娘子如这话一般,要相信没什么不可能的,娘子既然对那郎君不甚满意,就想办法推了这婚事。在下是个武夫大道理不会说,只知道‘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上了战场要这样。”
周瑾一板一眼的说着自己的那套话语,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心下却是慌的不行,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面对自己的女神一样,说着胡言乱语。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女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又向周瑾行了一个礼:“多谢郎君开导。”
看着少女豁然开朗的样子,周瑾点了点头,接着他给少女讲起来《红楼梦》只把宝黛二人的故事讲给了少女听。
“可怜的宝玉和黛玉两情相悦,却被拆散了。”少女又是一声哀叹。
“我如今是孤儿了,可这倒有一番好处,倒不用像那贾宝玉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婚事也作不得主的。若是我中意一个娘子我定然要和她一起,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周瑾神情肃然道。
“敢问郎君尊姓?”
周瑾咳了两声,郑重道:“某姓周名瑾表字子瑜,长安人氏。”
少女正要回报上自己的姓名,只见侍女又是匆匆忙忙的奔进来,焦急的道:“娘子,府里来人寻娘子了……”
“今日和周公子相遇实是我的荣幸,望来日再见。”
“娘子慢行……”周瑾原本准备了很多临别赠言,但又是话上心头口难开。
少女不断地回头望着周瑾,不经意的四目相对,让二人都红了脸,只是周瑾隔着薄纱看不清少女脸红,只看到少女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
直到少女离开了一刻,周瑾还痴痴的站在原地,裴行俭三人寻到此处看着周瑾呆呆地站立,不由得大笑起来。
裴行俭笑道:“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走吧去见法师去了。”周瑾大步流星离了众人往方丈走去,也不知道是急着见法师还是怕人拿他脸红取笑。
…………
马车上侍女清露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贵主要找的白衣郎君可不就找到了。”
“是九哥找我们回去吗?”少女没有接清露的话,把话题转移到了家里来人寻她这方面上。
清露摇了摇头,道:“只说要找贵主,没说什么缘故。”
马车朝着长安的正中——太极宫而驶去,庄严的太极宫竟然让这部马车畅通无阻,足可见车上少女的身份。
经过简单的盘问后,守皇城的守将给车上的少女行了礼,“末将参见衡山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