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大人依旧住在军营大帐,除了他的护卫比平日更加警觉以外,其他没一点变化,就算已经知道我上奏的事情,也没见他上奏为自己辩解。
陆离的伤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养伤期间不能喝酒且忌食荤腥,每日清汤寡水的饮食都快把他给逼疯了。
我看他吃一碗白粥吃了半天也没吃完,磨磨蹭蹭的像是在吃毒药一般,忍不住在一边笑,笑得没能夹住那块红烧肉,咕噜噜滚到了他眼前。陆离看看那块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再看看我,叹息一声,一口气吃完了碗里的白粥,将空碗重重的放下,起身去了军营。
最近燕国那边突然传出大将军冯破春要出山的消息,陆离一直在盯着动静,冯破春十年前杀死我父兄,若他真的再回战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祭奠我父兄亡灵。
只是不知如今战事方平,冯破春此时回来是为何?
陆离觉得大约是担心陈国乘胜北上,所以才派冯破春来坐镇。
吃过午饭就犯困,尤其是看着陆离提上来的文书更是昏昏欲睡,我迷迷瞪瞪的闭了会儿眼,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吵嚷声,但片刻又安静了下去,便没留心,支棱着脑袋继续休息。
过了一会,书房里有脚步声响起,虽然来人刻意放轻呼吸,但我还是悄悄握紧了衣袖下藏着的匕首。
可随之而来的一阵清冷香气,瞬间将我从瞌睡中拉了出来。
我睁开眼,瞧见监军大人正立在书房门口,脸上还带着被陆离打出来的伤,身边跟着个手拿信件的陌生男子。他们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谭校尉持剑而立,神色戒备。
我看见那封信件上盖了朱印,便知是京师来的,立刻起身,叫谭校尉不用守着了。
但坐得久了有些气血不通,一站起来忽然眩晕,监军大人上前一步扶住我,对身边那人使了个眼色,陛下手谕就被交到了我的手里:“在下段成斐,以后要叨扰林将军了。”
这寒暄来的没头没脑,我也懒得搭理他,打开手谕一看,便都明白了。
陛下想必是收到我的奏疏,撤了十二皇子的监军一职,另派同平章事之子段成斐来接任。
毕竟是皇子,就算在军中伤了人,也顶多撤职了事,不会真上纲上线的处罚,这我其实早就料到了。但再往下看,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陛下言辞犀利的责骂了一番十二皇子,最后令他入林家军做我的护卫,将功补过,并虚心学习行军之法。
皇子做我的护卫,简直有点荒唐。
这一调令让我更加忐忑不安,陛下究竟是有多不信任我,都让自己亲儿子日夜盯防了。
但圣意不可违,我也只能认了,叫人来给十二皇子安排住处,特意交代把他安排到离我最远的那处卫兵居所去。
陆离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刚好听到我令人带十二皇子先去安顿,立刻就给拦了下来,我以为他又要找事,没想到他却恭恭敬敬的道:“殿下身份尊贵,住在卫兵居所多有怠慢,不如就请殿下住到我的院子,住的舒服些,离将军也近,方便护卫。”
我不知道陆离又在打什么算盘,住到他那里,方便他下黑手吗?但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我便都交给陆离去办。
陆离应了便看向十二皇子,想请他移步,但十二皇子就站在我的书房纹丝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抬头瞧他,他却对陆离一笑:“陆大人,陛下令我做将军的护卫,又要我虚心学习,那我自然是要尽心竭力,贴身护卫方能不负圣恩。”
我懵了,居然还想住我的院子,那我住哪去?估计陆离也没想到堂堂皇子居然能如此不要脸面,他看十二皇子一向不顺眼,上前一步眼看又要动手。
此时新任监军段成斐站了出来,抬手按住陆离肩膀,赔笑道:“陆大人,既然是陛下旨意,殿下又身份尊贵,那还是交由将军来安排比较好,你说是吧?”
陆离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在外人面前,终是不能当面和皇子起冲突,很容易被扣上不敬皇室的罪名,往大了说,边军不敬皇室,你想干嘛?
陆离盯着段成斐,段成斐依旧顶着张笑脸不卑不亢,笑得他额角青筋都在跳,但他毕竟不是为一时之快而冲动行事的人,思虑一番,咬牙退了回去。
段成斐年纪轻轻,处事倒是圆滑老练,但我也不比他差,毕竟林家军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吩咐陆离:“这府上的护卫一向都是由你来安排,既然殿下碍于身份不便与卫兵同住,那就先暂住你那里,至于殿下具体要编入哪一队、每日换防值守训练这种小事,既在你职责范围内,就不必特意来烦我了。”
段成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他,跟我玩套路谋略,你小子再练个十年都不够格,“监军大人初来乍到,为了尽快熟悉,就先暂住军营大帐吧,此前殿下在那住得还挺习惯,想必也不会辱没了监军大人身份,大人请放心,我会交代营里好好配合监军大人工作。”
陆离偷偷对我竖起大拇指,我瞥了他一眼,对十二皇子道:“陛下也说了,要殿下将功补过,陆大人是我军中功臣砥柱,深得林家军上下信重,如今被殿下无故重伤,若殿下真有心补过,也该先将陆大人照料好,平息军中怨愤才是。”
不是要来我这虚心学习吗,今日我就是要让这什么殿下监军的看看,林家军战旗能在边关屹立不倒,靠的不是多么勇猛无敌,而是上下一心,铁桶一般。在我面前打压我的人,陛下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听完我的安排,段成斐愣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反驳的话来,十二皇子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如此,眉头一挑露出一点笑,也不知究竟是服气还是不服气,最后点头应了。
送走段成斐和十二皇子,陆离满头汗就下来了,捂着肚子坐下来,我一瞧,想必是伤口裂开了,叫人去请柳大夫过来。
陆离捂着伤口咝咝吸着凉气,我扔下笔过去戳了戳他的脑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没把人逼走不说,又招来一个同平章事的儿子,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今后有你受的了。”
只是我没想到,陆离这步不过脑子的臭棋,最后居然是报应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