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花言巧语,留着日后哄你的新师父去,老夫岂是俗气之人,被你三言两语就给哄住。”宫千羽嗤笑道:“你这小子,光凭一张嘴,往后在江湖上,倒也吃得开。”
杨玄一阵脸红,宫千羽言语中尽是嘲讽,他哪里听不出来。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若不是这老头行事作风没有十足大师风范,这随和的好性子倒是杨玄喜欢相处的。只不过,老头从未透露实力,次次话都说一半,杨玄心有怨气,总觉得自己是被哄骗才落到今日地步。
自小杨玄就听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凡拜倒在一门之下,这辈子生死此门人,死是此门鬼。若是转而投到其他门下,这在江湖上是令人不齿的事,会被盖上背信弃义,欺师灭祖,叛徒孽畜的大帽子。
可在宫千羽这,似乎这条江湖大忌全然无意。他说,天下间的门派之争,延续了数千年,尽管朝代更迭,战火起止,人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门派之见,却从未停止。
有些宗门,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已延续数千年,比任何一个朝代的命数都要长。
在宫千羽的眼里,天下间不该有门派之争,只有正邪的较量。
杨玄问,何为正邪。宫千羽只说,遵行大道为正,为祸苍生为邪。
杨玄又问,何为大道。宫千羽说,各行其道,苍生有生。
杨玄一知半解,这话似乎不足以道尽其意,他想再问,宫千羽却摆摆手,不耐烦的敷衍道,等你摸到自己的道,就能明白其中道理,为师今日若是告诉你,那也是我的道,不是你的道。
光凭一张嘴,是不能在江湖上立足的。一想到儿时被恶狗狂追,被猪肉荣的狠狠胖婆娘臭骂,杨玄心里就直打怵。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自然是留着命,才能走的更远。在以往看过的江湖杂记,话本小说里,但凡各门各派,除了秘传功法之外,总有些诸如护身法宝,神兵利器之类的东西传给门下弟子。
宫老头说杨玄是他门下唯一的弟子,那么如此看来,他所拥有的这些,必定只能名正言顺传给杨玄。可这老头,除了一身肮脏的旧道袍外,别无他物,杨玄几次在破茅屋里翻找,也寻不到半点有用之物。
相比较其他江湖弟子,拜在这位所谓的道宗师祖门下,总觉得太过寒酸。好歹没有这些拿出去足以让人眼红的物件,至少也该有些钱财,算给弟子一个交代。只不过,宫千羽这一个多月吃喝用度,都是从这为首席大弟子身上抠出来的,哪里还会有半个铜钱的积蓄。
一想到离开,杨玄心里即是喜悦,又有些担忧。好歹现在也正式算个江湖中人,虽功法未成,这道宗弟子的身份,大概是真的。可花了银钱,费了时间,将要离开之时,除了狼狈不堪,什么也没带走,总是不甘心的。
杨玄从来不吃亏,这场师徒关系,是半哄半骗之下酿成的后果。从宫千羽这月余的言行中,他能感受到,自进入鹤城地界,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师父,我这就要走了,你是不是有些什么事给忘了交代?譬如师门信物?将来若是遇上道宗弟子,总方便相认些。”杨玄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
“等你到了玄通境,能将师父的功法使出来,就是最有效的证明,老夫一生洒脱,哪里需要这些俗物。”宫千羽吹了口气,白须飘扬。
杨玄呵呵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师父您想,您细想,以我的资质,要达玄通境,总得要个十年八年的,要是将来行走江湖,遭人暗算,我又不能应付,不是丢您老人家的脸嘛,要是有个信物什么的,至少危难时刻,我可以将身份一亮,凭您在道宗的地位,多少门下走狗......弟子看您老人家的面上,会出手相助,我也能逢凶化吉不是......”
宫千羽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莫非......你是看中为师身上这件道袍了,为师和你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可以不遵循道宗的规矩,将来你想干嘛干嘛去,要这劳什子信物何用,和那些食古不化的朽木道宗弟子少接触些.....”
杨玄气的要晕过去,大声喝道:“宫老头,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件破袍子,我要这破道袍有何用?你就不能直爽点,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给我的,没有的话,一两颗灵丹妙药,我也算认你这师父不亏了!”
宫千羽紧盯着眼前就差拎着他的衣领举拳要打的忤逆弟子,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道:“哎呀呀,你说的是这个啊,有,自然是有的,为师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宫千羽在那件勉强算是清洗过,却又灰不溜秋的道袍摸索了一阵,才翻出一个满是污垢的布袋,从中拿出一张快要腐化的纸条,一颗小巧的八卦纹戒,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道:“这枚五行戒,为师在其中灌入了五道保命的法决,你日后若是有性命之忧,也好将就用着......为师知道你嫌弃师门落魄,唉,若非天命如此,咱们师徒也不会在此相遇......你这弟子,为师还是满意的,只是对师长大呼小叫,急急燥燥,这样不好。”
杨玄全然没有心思听他念叨,将那造型古朴的戒指套在左食指上,大小正合适。这枚五行戒,不过是普通银饰,算不上贵重,重量大约七八钱,一两不到,总算是抠了点回来,杨玄心里好过些,摊开那张纸条,见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但好在能认出那是十几个人名,便奇道:“这又是什么?”
宫千羽眯着眼,道;“这张纸放了几十年了,都是些欠为师人情的人,有些大概已不在人世,将来你要是遇到他们,倒是可以将这些人情要回来,也算为师给你留些立足的本钱。”
“师父,你这样洒脱的人,竟然还记了账?”杨玄玩味笑道。这就像从前的记忆中,有一个人,隔壁邻居向他借了一根针,某朋友借了一斗米,悉数记录在册,日后好上门去讨,这行事作风,也太不爷们了。
宫千羽不以为意,道:“人情太大,不还不行,有些年岁久远怕记不住,就记在纸上,怕忘了......”
“也对,有些人情该还的必然要还,借的和给的,可不一样,咱不能吃亏。”杨玄点头称是,默默将十几个人名记在心里。
“这可是为师全部家当了,就这一枚五行戒,可耗费了不少精力,你可放好了。”宫千羽叮嘱道。见杨玄一双眼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忙道:“真没了......”
杨玄把玩着五行戒,道“师父,这欠了你几十年的人情,要是他们不认,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
宫千羽负着手,遥遥望着参天大树的枝头,信心十足道:“他们不敢不认,也不敢不还。”
“得,既然师父你都这样说了,我再闹下去,就真是天理不容了。”好歹有所收获,也不至于两手空空,杨玄瞬间换了一副笑容,变成人见人爱的好徒儿。
宫千羽笑道:“你能明事理,为师倍感欣慰。”
“可这灌入五道法决的五行戒,要如何使用?”杨玄仔细端详平平无奇的戒指,问道。
“这枚五行戒,可是世间珍奇异宝,戒身用道宗秘法刻有九九八十一道符箓,用于储存法决。天下大派,也有诸如此类的法门,只不过因技艺失传没落,这样大小的法器,只能灌存一两道法决,而为师的这枚五行戒,却是此中精品,可灌入五道法决,可想而知,这枚五行戒何等弥足珍贵。”宫千羽得意道:“为师灌入其中的法决,为金木水火土五道,若要驱动,就要用指决,口诀,配合以心决使出。”
宫千羽将食指与中指交叠,立于唇前,口中轻念:“五行秘法·土!”
只见他脚下尘土一扬,激荡起一圈涟漪,顷刻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宫千羽在这一个月中,有教授过,要想使出五行秘法,就要用指决和口诀来感应天地五行之气,再以心念驱使,才能发挥秘法奥义。五行秘法,有法无招,千变万化。
只不过两种指决有稍许差异,而宫千羽也并未告知,所存的五道法决,是如何了得。
杨玄早将这简单的指决捏烂,口诀无非随意编创,随口即来,至于最为关键的心决,也不过是考验一个人的想象力罢了。归根结底,五行秘法就是感应五行之气,随心驱使,而如今最为关键的是,杨玄始终丝毫未感应到,至于原因,就连宫千羽也只不过半遮半掩,说的不明不白。
感应五行之气,和武道中感知天地灵气异曲同工,只不过正统武道,却是要到玄通境才能做到这一步,而宫千羽所修的道,据他说,数百年前一位先辈,在娘胎里就开始感应修行了。
这对杨玄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武道境界达到归宗境,集天地万法归一,无招似有招。而这五行秘法,似乎反行其道,一为万法,有招为无招。武道一途,一步一个坑,纵然是古往今来的那些天纵之才,哪一个不是一步步走来的。而这五行秘法,在娘胎里就可以感应修行,凭着悟性,虽说不是一步登天,相比武道,却是走了捷径,太过虚幻缥缈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杨玄深感诧异,不敢全信,可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如遭雷劈。
他学着宫千羽的指决,口中轻念:“五行秘法·土!”
脚下骤然风起,一圈尘土荡漾,寸许长的小草摇了摇。
“师父,竟然成了!”杨玄雀跃道:“果真有用。”
宫千羽抱着头,仰天呜呼道;“啊,你这不孝劣徒,五道盖世法决,你竟将它随意用成了三品法决,老夫要废了你的修为,将你逐出师门!”
杨玄呆如木鸡,盖世法决,就这连小草都吹不起的法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