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黑甲骑士,全身上下充满肃杀之气,如潮水般在官道上疾驰。头盔上,一支黑山雉羽随风而动。这些骑士都蒙着面,面甲纹有金色獠牙图形,甚是吓人。
两名挑夫听见动静,一脸惊恐,忙往官道边闪避,不敢抬头。
为首的骑士,额束武士巾,背上插着六支短枪,一脸肃色,策马奔腾,威风凛凛。
“是司马叔叔麾下的黑羽铁骑,他们莫不是感应到我的委屈,来砸店的?”杨玄心想,又随即否定,黑羽铁骑乃是帝国九州的精锐,隶属都督府,又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口舌之争出手,那不成了欺压百姓之徒嘛。
为首的骑士,是江州黑羽铁骑四位统领之一的神枪陈无忌,武道七品,数年前杨玄跟着父亲去余杭拜会司马图时有过一面之缘。
陈无忌与杨玄擦肩而过时,也好奇的朝这位站在路边丝毫不避的陌生人撇了一眼,只不过当他是吓呆了的乡下人,没有留心。
紧跟黑羽铁骑之后的十来位骑士,一身怪异白甲。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些白甲骑士与黑羽铁骑相比,穿的也忒简陋了些。除了肩甲,护腕之外,不过是前胸后背覆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短甲。短甲前的烙印,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狗非狗,看不出是何种兽类。这些白甲骑士,手中连把刀剑也无,不过马鞍一侧,却有一个长形铁盒,不知何物。
骑队只不过几个呼吸间,就绝尘而去,杨玄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骑队离去的方向,心道:“我这乔装术越来越纯熟了,就连陈无忌这样的人,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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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杨家夏园。
杨宗宇端坐在石凳上,身旁站着杨福,而眼前却跪了一地的人。
“这几日,可有公子的消息?”杨宗宇一改往常平易近人的神情,冷声问道。
跪拜在最前的,正是当日四海茶馆的掌柜邱八。只不过公子不再去听书喝茶,四海茶馆送给了张先生,邱八等人,也回到杨家,听候差遣。
“卑职将手下的人散了出去,寻遍江州各城各镇,也不见公子身影。”邱八道。
“哎,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们说,他从未一个人离开过龙泉,又能跑到哪里去。”杨宗宇忧心道:“江湖险恶,他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这要是落入贼人之手,又该如何是好?”
廖九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眉头紧皱,道:“卑职已派人去江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山头查探,若是真有盗匪抓了公子,定诛他满门,鸡犬不留。”
杨宗宇摇了摇头,道:“廖九啊廖九,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这孩子自小鬼精,又极好享乐,你们将人马,多安排在大城里,盯住那些茶馆酒肆。通往各处的关隘,也打个招呼,但凡发现公子踪迹,先将人稳住,我亲自去接他回来。”
“卑职领命!”底下众人昂声道。
一干人等散去,夏园内只剩下杨宗宇和杨福,以及常年在龙泉的诸位旧部。
杨宗宇起身,来回踱步,良久才问道:“你们说,这孩子近几年心思愈加沉稳,这一次出逃,必定做了详细的计划。可他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受不了半点苦,不管怎样,也是要吃饭睡觉的,江州就那么大点地方,能跑到哪里去?”
“会不会公子已经离开江州境内?”风奴道。
“决然不会,公子前脚刚走,咱们后脚就派人去寻,人马分散出去,公子再快,也快不过黑羽铁骑吧。”马六一张老脸陷入沉思:“除非,他反行其道,还躲在龙泉城内?”
“老六,你傻啊,公子决心要行走江湖,会呆在龙泉城里一个月不露头?”风奴冷笑道。
“公子智慧过人,怎会不知巧用妙计,避人耳目。”马六反驳。
“好你个楞老六,二十年时间,你倒学了些兵法了,来来来,咱们好好聊聊。”风奴不屑道。
杨宗宇的诸位部下,邱八勇武,风奴机警,廖九沉稳,马六憨直。这位楞老六,从前就是个急性子,什么兵法计谋,一概不通,叫他往东往西,头破血流也不知避退。
“闭嘴,别争了,在老爷面前,好好说话。”杨福见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喝道。
两人似乎对杨福比对杨宗宇还要忌惮,一时止住,暗地里瞪着眼较劲。
杨福道:“说公子已离开江州,是万万不可能的。据我了解,以公子的性子,出了门,每遇到一处新奇,必定会留下来看一看。公子自小喜好吃新式的饭食,喜听书喝茶,我已吩咐府里,将这八年来,公子的日常整理成册,咱们好研究研究,公子吃过什么,没吃过什么。这江州自古就是美食之乡,公子必定会四处打听,吃一吃各地特色,再者,公子好享受,各城的特色客栈,酒楼,也叫人仔细问问,至于名胜古迹,风景宜人的山水庙宇,公子似乎从来都没有兴趣,人手不必过重遣在这上面。另外,那些烟花柳巷,以公子孤傲的性格,也决然是不会光顾的。这一个月来,江州境内可有什么新奇的事,说来听听。”
“是啊,这孩子,最吃不了苦,说是行走江湖,无非是随处玩玩,觉得新奇罢了。所到之处,必然是吃最好的,住最好的。”杨宗宇深以为然。
廖九回想着手下回报的一桩桩事情,道:“卑下先从龙泉开始说,据说那城东帮的陈老大,被咱们敲断腿后,就退隐了,地盘也被其他帮派瓜分。然而奇怪的是,他手底下一个叫池老三的闲汉,这段时间里却不知哪来的钱财,又是收罗人手,又是开铺子做生意,这池老三早年和公子有过接触,吃了大亏,卑职想,会不会和公子出逃有关?”
杨福暗暗记下,道:“你继续说。”
“梅龙镇的程寡妇,年方二十六,他男人死了五六年了,她倒是守妇道,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从不与外人接触。可突然说是,与龙泉去的某一位年轻公子瞧上了眼,竟然偷了人,被族里的长辈抓去,双双浸了猪笼......”
杨福皱眉,见杨宗宇摇头,又道:“这个万万不对。”
廖九接着道:“鹤城上月有一场比斗,是城里的无敌门和神剑门,据说那无敌门的陈师傅和大弟子阎史,竟然在事后寻仇,将神剑门的几名弟子打成重伤。让人惊奇的是,就在二人准备行凶之际,却莫名其妙被丢进瓦江里,据神剑门当日在场的弟子说,是看到神仙出手了。而后几日,趁着无敌门两位高手受伤,其他门派召集人马,将那无敌门的地盘和生意,蚕食干净。”
“可笑至极,说是江湖名门,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杨福冷笑。
这一回,廖九不等杨福吩咐,就继续道:“余杭府的宁财神,家有一女,近日举行了隆重的招婿大典,说是要寻一名俊朗才子做女婿,大典进行了三日,各方才子大显文采,最后花落于鹤城一位姓杨的才子家中。”
杨宗宇站在一旁,听罢竟哈哈大笑起来:“这宁财神也算老夫旧识了,他那女儿,身宽体胖,可不是玄儿喜欢的,况且,论诗文才华,不是老夫妄自菲薄,我杨宗宇的儿子,还差些火候。”
几人赔笑了几声,便听廖九继续道:“近日莲花镇来了一队黑羽铁甲,领头的是陈无忌,随行的还有十六位学宫的白甲麒麟卫......”
众人面露凝重,这黑羽铁骑隶属司马都督亲调,可近日从未听司马图传来信息,说明这只是寻常军务。但与之同行的还有隶属帝国学宫的白甲麒麟卫,那就非比寻常了。
要知道,帝国学宫不过一百白甲麒麟卫,并且学宫的白甲麒麟卫,武道修为都是六品以上。这一出手就是十六位,恐怕这莲花镇,将有大事发生。
“廖九,你亲自去莲花镇,找陈无忌问问,恰逢公子走失,不得不小心。”杨宗宇道。
廖九领命,与邱八等人得了吩咐,离开了夏园。
杨宗宇失了神般缓缓坐下,叹道:“这些看似可笑的信息中,你可听出什么蛛丝马迹?”
“廖九所报的十来件奇事,大多无稽之谈,那程寡妇,还有宁财神家的事,公子是不可能去凑热闹的,倒是鹤城两派之争,像是公子感兴趣的。”杨福分析道:“原本两派弟子比试,一方吃了亏,私下寻仇也没什么,蹊跷的是,那些人竟然说看见神仙出手。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怕是遇上了隐世高手,而我们寻遍江州各处,都不见公子踪影,卑下猜想,有可能与这蹊跷的世外高人有关。”
“要真落入那位隐士高人手里,可不知福祸。先跟着这条线索,将事情打探清楚,若是玄儿真的受人挟制,就不得不去动用一些老关系了,哎......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杨宗宇一脸愁色。
“会不会是姓黄的那位?”杨福忽然想到什么。
杨宗宇摇了摇头:“绝不是他,要真是他出手,无敌门的师徒二人,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最轻最重,都是命丧黄泉。”
黄泉带着冬园里的故人,在杨玄大婚之夜就离开了龙泉。
而杨玄新过门的媳妇,鼎湖峰缥缈剑派大弟子苏梦忱,也在杨家逗留了三日后,寻不到夫君半点消息,气呼呼的跟着同门回鼎湖峰去了。
杨福悄无声息的退出夏园,杨宗宇望着一池病恹恹的残荷,在这中秋之后,池中一朵荷花,竟然孤傲而立,生机勃勃,有含苞待放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