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口,我自个儿下了碗挂面,吃完便锁好了门,直奔浑牛家。
浑牛的家在村东边,正午时分的太阳最厉害,村民们都不下地干活,有的在家睡午觉,有的在村里那棵大榕树下纳凉消暑。等我到浑牛家时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进了院子,只见浑牛的爷爷正坐在屋檐下编着簸箕。
我搬了条板凳在浑牛爷爷身旁坐定,看他编着簸箕。他手法很是娴熟,不消片刻,一个簸箕便已成形。见我似是有事,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便问:“斋娃子,这大热天的,不在家里歇着,来爷爷家做啥子?”
“这不天太热,我找浑牛去河塘里摸鱼嘛!听说昨天村口河塘被暴雨给冲垮了,有好多鱼都被冲了出来呢!”我随便编个谎话想搪塞过去。
“真的?”他一脸狐疑地望着我,“可别又是和浑牛那娃出去惹事吧?”
嘿!还就被你个老头子给蒙对了,我还真不是叫浑牛下塘摸鱼的。我心里暗骂道,不过表面却做出阿谀奉承的样子:“真的,不骗你!就是摸鱼去的。”
“摸鱼?”浑牛爷爷埋下头继续编着簸箕,然后叹了口气道:“哎呀!我说你个斋娃子,你别以为爷爷我老眼昏花了,随便扯个把子就想糊弄过去?爷爷心里可亮堂着呢!你说你趁你爷爷不在家,你想做啥?我告诉你,那地方邪乎着呢,去不得!
我一愣,难道他知道我来找浑牛做什么?这死胖子怎么把什么都给他爷爷说了,靠!这下彻底没戏了,弄不好这事让我爷爷知道了,可够我喝一壶的,当下站起身来就准备要走。
“哎!”李爷爷猛地叫住我,“不就是想去那塘子里洗澡嘛!本来呢,那河塘子死过人是去不得的,有水鬼,正在找替身投胎呢!不过你们两个娃子的命你爷爷算过八字,硬着呢!”他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浑牛正在里屋睡觉,你叫醒他去吧,记得别泡太久了,下午还要去放牛。”
这话自然正中下怀,我忙进了里屋,只见浑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席上睡得正香。这死胖子,睡得跟死猪一样,口水把席子都印湿了一大片,估计是梦到娶媳妇了。浑牛一听我说爷爷不在家,睡意立马醒了三分,一把扯过床头的背心穿上,夹着双人字拖就出了屋。
来到我家院子里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显得很安静,只有那只大黑猫正睡在地上悠哉地晒着太阳。门上的大锁并没有被打开,看来爷爷还没有回来。我打开门,把浑牛引进屋。
“你们家怎么这么黑啊?”浑牛探头探脑地问道,大皱眉头,似乎对我们家的印象不太满意。
“我也不知道,我家的房子历来光线就不好。我爷爷说这宅子里阴气重,八字不阳的人是住不得的。”解释道。
由于阳光难以照到这间屋子,便显得有些潮湿,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走到偏房那扇门前,轻轻地一推,只听“吱哑——”一声,门后面那副巨大的胡梯便显现了出来。
浑牛攀着胡梯两三下爬到那楼门前,往里推了推,推不动。定睛一看,原来是给上了锁了。
“你爷爷屁事没有还上锁,你可是他孙子,防你防得跟贼一样。”浑牛爬下来说,“锁上了,咋个整?”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辙。
“要不你去搬块鹅卵石,咱们霸王硬上弓,把它给砸开?”浑牛瞪着眼,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这小子我知道,你只要把它心头的痒给挠起来,他没达到目的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不行!”我态度很坚决,“这要是砸开了,我爷爷肯定会发现!”
“那既然这样,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我们千万别在一颗树上吊死,可以到周围的树上试试。”浑牛看了看四周说道,“门进不去,咱们就爬窗,总不至于窗户都上锁吧?”
窗户?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还是不行!我爷爷楼上的窗户焊着钢条呢!”
“钢条?”浑牛笑了笑,“没事,这年头,不怕偷儿带工具,就怕偷儿懂科技,你带我去看,咱们再想办法。”
他这么一说,明显把我们俩全都骂了,我对他有些无语。当下也实在拿不出好办法,就来到院子里,指着楼上那一扇小窗户:“喏!就在那儿。”
浑牛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楼太高了,要去搬梯子才行。”
梯子我家就有,俩人合力抬了过来,往那小窗上一靠,长度刚刚好。浑牛此时早已急不可待了,让我在下边扶着,自个儿上了梯子往那窗子上爬。
浑牛很肥,所以爬得很慢,整个梯子都晃悠悠的。他爬到那窗户的时候,使劲摇了摇焊在里面的钢条,可能是焊得太坚固了,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能卸下来。最后他索性把脸凑在了窗户上的缝隙处,向里面瞅,希望能看到点什么。
突然之间,梯子猛地一震,我感觉浑牛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很明显,他可能看到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了。
他向楼里又看了大约十几秒,然后才扶着梯子下来了。
“你看到什么了?”我连忙问,好奇不已。
“我日!你爷爷房间里有女人!”
“有女人?”我心想不是吧?真的让浑牛给猜中了,爷爷在楼上藏了小蜜?
“你确定是看到了一个女人在我爷爷楼上?”我还是不信,因为我记忆中的爷爷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估计是浑牛看花眼了。
“真的,”浑牛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反正我从那窗户缝里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乌青乌青的,脸色黑得吓人!”
“不信你上去看看?”浑牛见我还是半信半疑状,转过身扶住梯子示意我上去。
这有没有自己上去一看便可知晓,我向楼上看了看,扶着梯子慢慢地爬到了那窗户边上。
这是一扇木制的窗,由于年代过于久远,那雕花的窗棂已变成了黑色。窗是从里面开关的,关的时候得在里面推出木板把其挡住。窗前则焊着十根约大拇指粗细的钢条,那钢条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氧化,完全变黑了,窗台上都是一堆腐蚀下来的铁屑。我仔细看了看,只见窗棂左侧赫然有一条缝,估计是木料风干后导致的。我慢慢地把脸凑了上去,想看看楼里面有没有浑牛所说的女人。
楼里面没有开窗,显得比较阴暗,房间里的摆设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一张古老的书桌,一架雕花的木床……跟寻常人家的房间没什么两样。我看了有十几秒,还是什么都没有。便琢磨着莫非浑牛骗我的?当下就准备下去骂他个狗血淋头……
就在我将要转移视线的时候,突然不经意间在窗户边上,看到一张女人的脸猛地探了出来!
人在心里防线完全松懈的时候,是最经不起“突然”这俩字的。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我,着实被这冷不丁的情景给吓着了,一时感觉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差点没直接跌下去,随后便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浑牛明显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在下面大喊道:“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没哄你吧?”
我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咽了口唾沫:“看到了,是有张女人的脸,好像……”
就在这时,我忽然又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回忆了下,因为刚才那张脸是一晃而过的,所以我并没有看清那女人的长相。奇怪的地方就是,那女人的面目表情极其呆滞,没有半点神采。我咽了口唾沫,再一次把头贴在窗棂上,因为,我好像看出了那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可能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打算再看一次。
果然,过了没多久,那张脸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还好这一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的确是张女人的脸,却不是女人,其实也就是一幅画像而已,我估计有可能是被爷爷挂在窗边的。风吹进了屋子导致画像移动,再加上单眼看东西没法在大脑里产生立体视觉,所以是没有距离感的,然后就被我们给误认为是女人的脸了。不过这画像也太栩栩如生了,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再一次仔细扫视了一眼房间,隐约看到那架木床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那是一只长方体的物体,好像是一口古箱。正想叫浑牛也上来看看时,他在下面却突然叫嚷起来:
“老十,不好!你爷爷回来了!”
这句话的力量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吓得我急忙从梯子上滑下来,和浑牛抬起梯子就向屋后跑。
等放好梯子来到前院的时候,爷爷果然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楼上翻找什么东西。不消片刻,爷爷又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副罗盘,估计是忘了带。他嘱咐了我两句便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