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横波如此说,陈去骨稍觉心安,告了声退,转身便向大成殿急急而去。
反倒是李世英被赖横波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说的不知所措,暗道他这哪里是要与我聊聊,分明是想教训我。李世英心中忐忑,又见赖横波正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赶紧谢道:“时辰不早,师弟先走一步。”
说罢不等答话,迈开双腿赶紧大步离去。
哪曾想待他迈过赖横波身前时,竟被赖横波抓住后颈衣领,一股巨力袭来,李世英摆脱不得,轻易便被扔回冯建安的身旁。
李世英又连退了七八步,这才撞上一尊雕像,稳住阵脚,耳边又听见赖横波颇为无赖的言语——“李师弟这么着急离去,莫不是不给我的面子。说了要好好聊一聊,就要聊一聊的。”
李世英的脸不由一热,心中有些愤懑,取出别于腰间的玉笛,指着赖横波,恨恨道:“赖横波,我好声好气,敬你一声师兄。见你不喜我,便识趣离去。你却仗着武道修为强于我,便如此欺辱我。岂不闻君子一怒,流血五步……”
“停停停。”
赖横波歪着脑袋,一边掏着耳洞,一边极不耐烦的说道:“我这人啊,常识不太够,道理又不太懂。只是你李世英,什么时候成君子了?我刚才可瞧得清楚,你仗着师兄的身份,挑拨冯建安在先,欺凌陈去骨在后。怎么现在老子也只是照着你的法子,说上你两句,你就有这么多的意见了?”
“我,我,我……”
李世英晓得赖横波这是存心找茬,两脚一软,言语受挫,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一旁顾怜生听得,心中不由苦笑。
他虽然不喜李世英,可李世英毕竟是清山院的弟子,如今已坠了许多颜面。如果他顾怜生再不管上一管,任由赖横波耍性子,传出去却是不好听了。心思如此,便冲着李世英佯怒道:“我什么我?李师弟,江师妹的天赋,便是我也佩服的紧。再说大长老和院长的眼光如何,可轮不到你嚼舌根。”
说罢,顾怜生也不管李世英唯唯诺诺的表情,又对冯建安说道:“冯师弟,令兄的事,整个娥湖都可惜的紧。事已至此,并不是江师妹的错。
好比今日,你明知事情是由你兄长而起,可是你始终无法忘怀,便是兄弟情深的缘故。余师弟与江师妹的情分,与你兄弟二人一般。江师妹她当日关心则乱,虽乱了武斗的规矩,但情有可原,已受到了长老院的惩处。反倒是你,莫要蛮横耍性子,辜负了学院对你的期望。”
顾怜生的话,于情于理都无懈可击。
冯建安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心道顾怜生此言确实在理,便做个礼,郑重说道:“顾师兄所言句句有理,是我为心魔所蒙蔽,险些做了错事。不过——”
冯建安扭头看了江芹儿一眼,又在众人略微惊讶的眼神中,坚定说道:“只有一事我不能释怀,就是整个娥湖,我想也无人能理解:江师妹她到底何德何能,竟能拜入院长和大长老的门下?冯建安不才,想用一双拳头,去寻个让娥湖心服口服的理由?”
冯建安口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江芹儿的修为,顾怜生虽不知深浅,却多少还是有底的,只怕冯建安并不能讨得好处。与其在此僵持无益,索性不如劝阻,便说道:“比斗的时间有的是,今日时辰已不……”
“择日不如撞日!”
话音未落,哪曾想赖横波横插一脚,更将顾怜生扯到身后,急急切切接下话茬:“还别说,我也好奇的紧,这个江师妹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入得两位师叔的法眼。都知道这李大长老,可是连我也没看上。”
这话倒引出了清山上众所周知的一段笑话,那便是赖横波曾想拜师李纯生,却被李纯生扔下了种头崖。
“赖老二,莫要犯浑。你不是有要事说与李大长老吗,还不快与我上大成殿去?”
顾怜生扯起赖横波的衣袖,不由分说便要往第七重天去。
“别,别,别。”
赖横波脚下身法腾挪,腰肢轻旋,躲开顾怜生纠缠,跳于一旁笑道:“先看热闹,嘿嘿,先看热闹。再说了,你也是知道的,在我眼里,哪有重要的事。”
“你……”
顾怜生被他说的有些语塞,哼一声,两袖狠狠向后甩起,无话可说。
“既然诸位师兄有心讨教,那便请吧。”
吵闹间,忽有少女声音响起。如清风拂过山岗,如涧底幽泉消融。几人循声看去,只见江芹儿一袭红装,翩翩俏立,衣袂随风轻舞。她脸上未施粉墨,只有一抹清凉冷意,从水袖深浅间,渐渐染上手中紧握的剑。
“她的剑意,似乎又强了许多。”
顾怜生心中惊讶,脸上轻笑,沉默着从怀中取出折扇,摇着头自往大成殿去了。
赖横波这几日常听人说起江芹儿,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心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江芹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惊艳。赖横波不由有些紧张,竟关心起自己的形象来,赶紧收起往日吊儿郎当的姿态,口中语无伦次:“江,江师妹,我没,那个你,我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
江芹儿瞧了赖横波一眼,无法看透他的修为,心中震惊,暗道这人不好对付。皓齿咬上红唇,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慨然说道:“三位师兄请吧。”
什么,她竟然要以一敌三?!
且不说李世英和冯建安闻言后的惊讶之色,便是赖横波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又试探问道:“江师妹,你这是要以一敌三?这事可无关我……”
哪料到江芹儿将手中的神剑横起,口中只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请。”
赖横波想张口,可最终启又默。
天地风来,沙沙作响,吹起武成殿外之一叶。叶翩然而轻舞,不与风花雪月争颜色,便辞青葱枝头,要向黄土去。在那一霎那,赖横波只见剑光开合,有剑气穿破天地,有一人随风而来,最终斩破沉默,挑落此间戏幕。
江芹儿已收了剑,冯建安的一对铁拳见红,李世英手中的玉笛不知何时已断成两截。只有赖横波还呆立原地,刚才那一剑之快,竟破了他的《海月楼寄梦》一掌。虽然赖横波再使上一份劲,便可以伤了江芹儿,可是他没有。
江芹儿已出了剑,沿着小道轻轻离去。那一叶,如浮萍飘过,失去旧颜色。待它融入青草的翠绿,倏然裂成两瓣。赖横波看向江芹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也更好奇起她的师弟——余寄生来。
良久之后,赖横波看向冯、李二人,摇头轻笑道:“走吧。”
赖横波说完,自顾自头也不回地离去。
“唉。”
冯建安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双手上的点点血迹,苦笑着也跟了上去。
只剩下李世英一人呆立风中,眼神空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